乔青不给面子地拖着板凳站起来,戴上连衣帽,遮住大半张脸,就剩下点嘴唇,瓮声瓮气地说:“走了。”
走吧走吧,他还是适合做研究,邵蔻笑脸目送:“一号台还剩点没做完,你看看。”
乔青没应,钻进实验室不到天黑不出来。
洪松清手下的人不多,任务量大,每个人是双倍工作。
邵蔻跑上跑下,几个部门来回转,从二月五号起,接连十几天没见过梁泷。晚上盯排放,白天做修复。赶上二月最忙的时候,上厕所时间都没。
到中旬,一个晚上提早收工两小时,她回去敷了个面膜躺到床上,感觉人幸福的要死掉,和许易打电话聊天,她笑说:“你这是困的要死。”
邵蔻俩眼皮强力胶似的黏一起,“还真是,困啊。”
“谁让你没事到外边开荒去?”
许易也刚下班没多久,在音频室看回放,扯嗓子喊:“这都演的啥,白瞎了一张好脸,演技不行,捧不红啊。”
邵蔻定了十五分钟的闹钟,表响,她揭掉面膜,翻个身躺的更舒服了,快要进入深度睡眠,不忘记给许易汇报:
“许易,我前几天见到一个人……”
“啥?”许易那边的对讲机刺啦响,盖住邵蔻的声音,问:“你捡了个啥?”
她盲猜:“捡钱了?捡了多少?够不够吃顿火锅哇,喂?喂。”
她竖起耳朵听,回应她的是邵蔻均匀的呼吸声。许易心疼地叹气,挂断电话,让邵蔻早点睡下了。
邵蔻面膜都忘记洗,脚上挂着拖鞋就睡着了。
二十号晚上,政府领导人员要来基地参观修复与育种情况,在外面风吹雨晒了一天,晚上八点又和洪教授去见设备供应商。
比起以往和泥土打交道的随意,她今天特意打扮一番。一套浅灰色简约风针织裙,搭配一条银质项链,袖口是微喇叭式,不会过于商务也能削减稚嫩,对于刚进入社会的女生而言是不错的选择。
他们在酒楼吃了个饭,洪松清让她吃好就能回去,不用全程作陪。
邵蔻心里感恩戴德,她巴不得飞回去睡觉。
在街口打到出租车,夜风扫过,梁泷穿着一身笔挺西装从酒楼旋转门走出来。
欧旭问他:“梁总,是要回基地吗?”
最近常在外面谈合作,月初宏广集团从德国进来的一批机器刚进入实验阶段,高层很看重的一次中外合作,他分不开身。
他单手松松领带,想起很久没去基地了,说:“回。”
欧旭拉开出门,他跨坐车里,即将发动,他从窗外看到站在风里的邵蔻。
听同事说起过,基地在二十号左右会和供应商见面,看样子她是陪老教授出面。
邵蔻在打网约车,抱着胳膊,隔一会瞄眼手机屏幕,打不到车挨冷风,换谁的表情都不好。
欧旭顺着梁泷的视线看到外面的女孩,“认识?”
“项目工程师,上海来的。”
邵蔻拦了辆出租车,梁泷看着她上车,拍了张车牌号,和助理说:“走吧。”
两辆车同时发动,目的地相同,后面的黑车跟上。
邵蔻上车和师傅报了地名,把网约车接单的界面截屏发给苏惜文。
许易打来电话,她靠着车窗听她絮絮叨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隔着几千公里,不变的是都刚刚结束疲惫的一天,在回家的路上都不约而同抬头找月亮。
许易和小男友吵架了,因为些鸡皮蒜毛的事情,他们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
邵蔻安静的当个听众,等许易发泄完再耐心开导。
出租车从市区开到郊区,车外从霓虹斑斓到空旷荒凉,马路上跑的车子变少,快要到基地,挂了电话。
她拿手机和洪教授发消息报备,一低头看见手腕空空,那条戴了很多年的红手链不见了。
手链中间缀着黑檀木锦鲤,寓意好运,是邵津亲手给她和邵言做的。
邵蔻只记得白天在金水态公园取样本,一个女助理踩到软土脚滑了下,她伸手拉了把,应该是那时候掉的。
邵蔻摸着空空的手腕,心里也空落落。她给司机说改地方,车子朝反方向临时掉头。
后面的欧旭看见前面的车打转向灯,半道转弯。
他问:“梁总,前面拐弯了,咱们是?”
出租拐出大路,开进黑暗,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应酬到现在人是疲倦的,他望着窗外,眼底黑沉和夜色一样浓浓不见底。
欧旭看眼后车镜,想老板这是默认了,他避开弯道,继续直行。
手机连续响了两通来电,都是酒局上的人打来的。
耳根不清净,梁泷捏了捏鼻梁,眉头深拧,换了个身,靠着椅背。
出租车像一叶孤舟折进黑暗的冗道,很难分辨。
手机响了两次,自动挂断。第三次打来,是娃娃脸。
他惨兮兮地道:“别挂别挂,梁老师——哇——”
一顿吱哇乱叫,梁泷眉头紧锁把手机拿远,那头叫声凄惨:“有蟑螂!梁老师!大蟑螂宿舍里,还会飞!”
他一激动,语序颠倒的毛病就犯了。
“有蟑螂弄死,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弄不死啊,要么说打不死的小强。我靠了,朝人头上飞!”
“你再叫大点声小心飞你嘴里了。”
娃娃脸绷嘴,世界安静了。
不到一分钟,破功。
梁泷无语:“蟑螂你也怕?”
“你不怕?我北边来的没见过,不适应行不行啊。”
土生土长的山东大男孩可没见过南方会飞的大蟑螂,娃娃脸吓得在床上和地上之间反复横跳,他气息不稳,听着后半句没说完就把手机扔了。
他最后一句。
“我要回我大山东去!这儿有蟑螂啊!”
梁泷一句话也没有,低头沉思,眼睫投下扇形阴影,遮住情绪,丢了手机,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欧旭,掉头。”
“好的。”车子开到前面路口,欧旭打方向盘。
“跟上那辆出租。”
许是被娃娃脸点醒,梁泷想起了邵蔻和他来自同一个户籍地,出门在外,他就照顾她一次。
娃娃脸在电话里嚎叫,“梁老师,你快回来啊!我真遇上麻烦事了。”
欧旭一踩油门,提速,“刚来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前方快到开放式生态公园,黑天半夜,人烟稀少,出租车在前面入口停下了,邵蔻着急忙慌地下车,摔上车门。
跟着来的欧旭把车停在路灯下,梁泷对那头不冷不热地说:“我这儿的人也遇上麻烦了,你先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