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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此意徘徊(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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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瑛闲来时翻记过在榆灵无意买来的医书,里面记载了去除腐肉,医治脓肿的法子,其实纵使母亲教习过,幼瑛也没有把握,但她站在案前看看坐在案后的抱厦,州县有乐户禁医令。

她早在榆灵县时就深切体会。

“还有六钱的乳香,十二钱的紫草,十八钱的黄连、黄柏,三十钱的金银花、连翘,五束艾草,”幼瑛还是往多里说了一些,“蜡烛也能再卖给我两只吗?”

抱厦有一瞬间诧异,但还是一面听幼瑛说,一面提笔蘸墨在麻纸上记着,等她说完了才问:“这么多剂量,病人很多么,受了什么伤?”

幼瑛知晓有些药材贵,且买得多,即使是掏空阿难的钱袋子,她也付不起。于是她也用笔写了一张欠条:“这可以去睢园给一位叫谢临恩的乐人,他会暂且代付,明后几日,我也会给药肆送来。”

“阿还郡主,”抱厦想了想,起身去药柜拿药,“我看你今日与往日不同,现在店中无事,我家师父也回来了,我可同你一齐去看看。”

“她们是乐户。”幼瑛如是说道。

抱厦会意,又看了看记着药名的纸张:“这些用来清热解毒、消肿散结,那你为何还要用刀具呢?”

“刮开脓液、切除腐肉常用,我怕你一人应付不来,”抱厦道,将称量好的一剂药放进药箱里,“乐户患病了也是病人,我同你一起去吧。”

抱厦的话似乎没有出乎幼瑛意料,因为她极热心,她才会在雪翠岭遇见她时,为她引路去找灵芝与杉树。

“我同我阿娘学过医,慢慢来也是可以的。你同你师父在药肆行医,禁医令无眼,莫要因此不太平。”幼瑛道。

抱厦用方寸匕称量着药材,还轻柔着压实了些,多量取了打包。

“这些药多,我担心你一人拿不动,我送你过去。”抱厦道。

幼瑛不知这是不是她的委婉说法,还未回话,便见药肆后门的蓝布帘子被一下子掀开:“你哪儿也不许去!”

是那日坠楼的晚上,过来给她诊治的鹤发大夫,今日一见,他在朝她微微躬身后,面上便多了一些严冷。

“你若是那些散医便罢了,乐户碰不得,禁医令沾不得。”他过去抱厦身边,低声说。

幼瑛见大夫的面上有些避讳她,便背过身去,到门外站着,尽量不听她们讲话。

天在慢慢暗下来,月亮轮廓越来越清晰,药童在煮药。

“师父,那张禁医令本就不合理,长安没有,洛阳没有,偏偏这里有。我们在边地行医,不就是为了她们能少点苦头吃?何况这位郡主就是那日在雪翠岭护住我的人,我不说,你不说,没有人会知晓我救得是乐人。”抱厦道。

“你师姐便是像你这么想,学医不易,又正值妙龄,偏偏要去救那些乐人。你以为莫高县里真的就你我这几双眼睛吗?”大夫的声量大了些,“你师姐落了何下场,你没有瞧见吗?全家都被绞杀在城门外。”

“师父,如若她就在你的眼前,你当真不会救吗?”抱厦问,“救人是天性,何况是医者。这些年死了多少无辜乐人,明明一剂小小的药方便能得治,偏偏不能治。若我真要赴师姐的路,到时绝不会牵连师父,赴也赴得值当了!”

“你当真要去?”大夫拍桌厉问。

抱厦装盛好药材,又利索的拿上刀具蜡烛,阖上药箱:“凡大医治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也不得瞻前顾后、自处吉凶、护惜身命。师姐是苍生大医。”(1)

“师父,如若没有你,我也不能成材,你是心存大道者,我刚好无母无父。看这些药的剂量,我便能知晓她们身患重症,明明可以医治,就不能再平白无故的丧命了。”

“你若去了,就别再回来我这药肆,地方小,供不起你!”

药炉里的药味浓馥地蒸腾满室,幼瑛闻见后,便仿佛闻到那处黄土屋里的腐臭,腐臭味不止让她想到她们的眼睛,也想到她们生脓生疮的身子,味道直冲口鼻,便后知后觉地呕吐出来。

墓葬在发掘的时候,气味也极其难闻,尤其是在开棺之时,棺液里的味道熏在人身上三天三夜也洗不干净。

但从未这么难闻。

两三百年后,当莫高这座小城被滚滚黄沙掩埋时,有多少人会被活生生地吞噬。

“武思为今日不知怎么了,一早就买来一批树种和滋养肥料,还雇我们这些人去学怎么栽种、要在何处栽种,月钱值两石小麦。”

“今日在度厄湖那边,有许多人瞅见武思为与莫高军的军使说了好半天话,头一回见他这么不避让,当初就是他带人砸了魁星阁里的将军像。”

“今年有大计,哪个官员不想争着升迁?何况是这最边的边地,武思为也要在别处的官人前矮一大截。”

过路人唧唧哝哝地谈,幼瑛用扫帚清理完黄土地上的呕吐物,胃里还有些不适,使得胸口心口都变得狭闷。

“快快过去吧。”

抱厦对幼瑛说道,清瘦的身上背着药箱、抱着艾草,从药肆里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幼瑛拿过她的药箱和艾草,向后看看吃油饼的阿难,喊了一声,阿难不情愿地迈步过来。

“你先送过去,让那人点上艾草,”幼瑛交代道,然后对抱厦说,“他力气大,也跑得快。”

这些日子要入夏,晚风里也捎上些热气,不再那么寒凉。

临近着下钥,沿街有许多店肆开始歇业,堂倌在店外一一捧着那长长的木板搭上门。

“让你见笑了,师父其实很心善,这些年一直在义诊。”抱厦道。

幼瑛点点头,只是想着抱厦与大夫的谈话,有些后悔实在不应当告诉她,她与大夫都是互为对方好,大夫此时应是伤心她与那位师姐,伤心自己也将会护不住她。

佛庙的暮鼓还是照常敲响,几乎是响彻莫高的每个角落,风刮过布告栏上的黑字红印,那张为首的禁医令还像是簇新的:

乐户若有病痛,自有官府安排,无需医者插手;

医者,当为百姓解忧,无论公私,不允为乐户医病;

——以免累及自身、自取其辱。

前边儿有一队长长的商旅才入县,正在骑马拖车的过来,那长旗上挂着的铃铛噔噔响。

“阿还郡主,是在哪个坊,过会儿要往哪里走?我看那位郎君已经跑得都没有影子了。”

“抱厦,我还要回睢园一趟,我会快去快回。那些乐人便在右手边这个坊,你进去在第一个巷口右拐,一直走到头便是。”

铃铛擦肩而过,商旅行在街道正中,幼瑛跑回黄土屋子里,艾草被点燃了两束,清香味与腐臭糅杂在一起。

若是抱厦进坊后往右走,便是另一个坊门,与药肆离得近,来得及赶回去。

“我烧好水了。”魏净慈拘谨在一边,生怕她走了。

幼瑛擦擦头上的汗,将一大包芭蕉叶放到案上,打开药箱,拿出蜡烛用火折子点好,屋里才有了亮光。

“我买了些干粮回来,你先把手洗干净,将糌粑分给她们吃了,再给我倒盆水来,将金银花放去壶里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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