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经下了好些天,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雪足以没过脚踝。
这日,云阳雪停。
半人高的小女孩抱着一个罐子在雪中清扫出来的路上小心翼翼地走,大约一个时辰,她从外面回到了自己的院里,手里揣着一只暖炉。
“啊……”
一只沾满干涸血迹的手伸到了鹅卵石小路上,就在苏玖脚下,她走得快,一时不察,踩到了脚下像是石头一样的东西,她以为只是一块石砖,没想到……
本就胆小的她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她自己住的小院子怎么会有人……?
还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她手里抱着的小暖炉掉在地上,砸到了雪中,确切地说,是砸到了雪里躺着的那个人的身上……
好吓人啊……
苏玖转身就跑,想去找人过来,蓦地听到一个声音。
“咳咳。”
咳的声音还挺响,是活的啊。
阿娘说过为医者,无论是谁,都要先救人,何况这人,再不救许是没机会了。
她返回蹲下,先将方才掉落的手炉从那人身上拿起,放到他血痕累累的手里。
她今日正巧穿了身白色襦裙和大氅,现下不管不顾地蹲在地上,先把人救起来再说吧。
“不好意思刚刚……”
她想了想,将那人从雪地里扶起来,继续道:“砸了你。”
“嘶……”
他终于开口,似乎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只一个暗哑的音节,像是几天没喝水说不出话那般。
“疼……”
苏玖猛地撒开手,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胳膊上也有伤。”
她的衣摆已经沾上了红色的血迹,一向爱干净的小姑娘也顾不得其他,掺着受伤的人一步步慢走到屋里。
待将人放下,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院子,独剩少年一人在这屋子内急促的喘息,伤口的痛似乎都已经麻木,他伸手向前探了探,手上似乎还留有小姑娘身上的余温。
待苏玖回来之时,便见到坐在床上的少年已躺了下去闭上了眼,惨白的脸色让她措手不及。
但还是镇定上前,挽起他的裤腿,将从药房拿来的止血药涂在伤口之处,又用白色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苏玖轻轻晃了晃少年的胳膊,试图将人晃醒,“别睡了,我……我给你带了些细粥。”
少年被晃得不耐烦,梦里还有人在追杀他,一睁眼便看见玲珑可爱的小姑娘坐在他眼前。
苏玖被他眼里的阴鹜和戾气吓得向后退了些,将地上放着的瓷碗向前推了推。
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勇敢向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额上的温度让她手心烫了下。
“你等我一会,别再睡了哦。”
陆离强睁着眼,他已无法克制得昏睡,但他也知晓小姑娘的意思——若是睡着,怕是再也醒不来。
他靠着床杆,尽力克制着不清醒的头脑,心里的意志在一点点被摧毁,从逃亡的那一刻起,等待他的便是不知生死的未来。
不一会儿,绣花鞋跑来的声音渐近,一块沾了水的冰凉的帕子覆在他额头,他闭着眼仍能感受到那双时不时挑起他凌乱发丝的小手。
细腻柔软的指尖碰到他脸颊,少女的香气围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好啦。”
苏玖站起身,满意的看着她的“大作”——将少年身上的伤处都用纱布包住了,应当不会再出血。
陆离闷哼一声,想动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拿走他沾了血的衣裳。
“你安心睡吧,我给你找几件衣裳。”
苏玖没打扰他休息,踩着绣花鞋跑了出去。
——
翌日醒来,尚且穿着寝衣的小姑娘急忙跑到隔壁房间,气喘吁吁的推开了门,只见昨日还要死了的人此刻已坐在床头,闭着眼歪着脑袋倚靠着。
“嘿!”
苏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她想应该他没事的,都是皮外伤,至少在她看来,是没伤到内里的。
那既然她医术不精,要不要让其他人来看看呢?
“嗯。”
少年睁眼,动了动身子,深不见底的眼眸冷淡的盯着面前的小姑娘看面上无一丝表情。
“我……”
小姑娘揪着袖口犹豫道:“我治不好你,不如我去给你找别的大夫过来给你瞧病吧。”
可是这样的话,别人就会把他带走再也见不到了……
“我没病,不用你给我治。”
少年语气平缓,听着声音确实像正常人一般。
只要他不想死,谁都奈何不了他。
只是,这般躲一辈子。
活着,有什么意义么?
“可是你背后有伤……”
还是好大一片的、像是被箭射中后,周围感染而致的痕迹,还能看见红色的血肉沾在蓝灰色的衣料上面。
她眼巴巴的看着他挥了挥手,支撑着要站起来,坐着与她差不多的少年站起来比她高上大半个身子,和她哥哥一般。
她撑着下巴想,看着他穿的衣裳袖子短了一截,也许比哥哥还高呢。
他孱弱的身体还未恢复,只能扶着床杆站起来,却迈不动脚步。
“你去哪里呀?需要我扶你过去吗?”
苏玖仰着头问他。
陆离瞧着头顶只到他腰上的小人,喉间干燥难耐,低低咳了一声。
又坐了回去,语气冷淡:“不必。”
“哦。”
“成吧。”
她转身就走,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少年看着手上咳出来的鲜红的血,闭上了眼睛。
果然,没人会关心他,他应该是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