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祠堂中,认错,挨打,这几乎是每天的必修课。教导?教导什么?不会御剑,只会几个简单的诀,几十年学的还不如长留一年学的多,这能算作教导么?他们只是用肆意发火来掩盖自己的无能吧?不是说修仙要修身养性么?一个个的脾气那么火爆,就像一个个炸药桶,能修成仙才怪。
“你怎么就不能争口气!给你爹娘,给琼崖派争口气!”
每次总是边打边说这个。她嘴巴没磨出老茧来,他的耳根子却已经听出老茧了。所以,长大些后,他离开了那里,徒步来到长留这个修仙第一大派。
他年纪尚小时,爹娘不用鞭子,用戒尺。那时的他还时不时会尿在身上。小到尿裤子,大到认字不熟练,都会挨打。他最遥远的记忆便是有一个山下来的同龄孩子送给了他一个小风车。他很是喜欢,就藏好了,但没过一天,娘就发现了。她一边吼着“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不准玩这些没用的东西!”,一边当着他的面,将风车折了,将风车叶子撕了。他已经不记得娘还说了些什么了,只记得自己呆呆的看着那个被损毁的风车,心中的翅膀也跟着被撕了。别的孩子在玩,他在练习扎马步。那些孩子看他就像看异类,还偏偏围着他玩,还时不时的推搡他。而娘这时又不准他还手,说他们是弟子们的孩子,而他是掌门的孩子,日后是要当掌门的,必须大人有大量。她还说他们如果将他弄伤了,那就是他修炼不到家。如果他够强,即便不还手,又怎会被同龄人伤到?
他更记得爹爹的责罚,只是因为那更痛。爹爹拿戒尺打他时,会避开头、脖子和肚子,但会逮住其他部位往死里打。他总是全身紫一块红一块,身上总是带淤伤。爹爹总是逼他带伤练功。床到门口只不过几十步,却是好长的距离,是硬走走到的。脚哪怕只动一下,全身都会被扯得痛。有一次,他被打出鼻血了,当然也是全身淤伤。还有一次,爹爹只打腿部,打了好久,久到他的腿上直到现在都留着个印记。还有一次被打之后,他疼的实在受不了了,准备割腕。当时,他已经偷偷摸到厨房了,刀已经拿在手上了,然后仔细想了想,还是没勇气下手。最后,他只是回到房间,想办法偷偷把戒尺掰断了。但当他真的认真练功了,不理同龄孩子甚至那些大人了,爹爹的棒子又该上身了。有一次,爹爹打他,打断了一根扫帚,还揪着的耳朵,说他没礼貌。那只手揪的他耳朵好疼。第二天,他的耳朵里全是没及时处理的血渣,一块一块的和他的头发黏在一起。而他,疼习惯了,甚至都没发现。还是练功时,一个好心的看山门的弟子告诉他,偷偷帮他处理的。但那弟子最后也说了句“别让掌门和掌门夫人知道”。打的时候,他一点反抗都没有,但他就是倔,想着打死了算了。其实,他到现在都没忘记那些痛。而他更记得,事件的起因就是爹爹觉得他不懂规矩,没有掌门风度。在琼崖派,爹娘给他定各种规矩。现在想来,那些规矩大多是讨好别人的。现在,他在长留弟子中有举足轻重的身份,甚至可以训斥下面的弟子。有一次,师父指着他腋下的伤,很是心疼的问这伤怎么来的,如此隐蔽的地方为何会带伤,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说是爹爹拿绳子抽的。他用胳膊捂着头,所以腋下就一直被抽到,久而久之伤就退不掉了。由于受到爹爹和娘亲的影响,他明白自己也是个脾气很大的人。有一次,诀练不顺了,情绪上来了,竟一下子就将铁的晾衣干抽断了。那是第一次他发现自己也会干出这种事,简直吓坏了。他想修补好,但那时刚进门,连修补诀都不会。师父包容他,并没有骂他,只是说如果心烦了可以过一会再做。毕竟,人生总有顺与不顺,不必时时刻刻苛待自己。她还说,修仙最重要的是修养心性,强逼自己的话反而欲速则不达。那些都是爹娘没有对他说过的话。那之后,每次情绪上来时他就转移注意力。偶尔也会被师父发现,但她总是不急不慢,让他慢慢来。第一天上云宫时,他看到了如此巍峨的景观,笑着讨好师父,说以后自己会一直陪着她,而师父只是笑而不语。她还教他欲修仙道先修人道的道理,要他记住心中不仅要有天地,更要有人伦。她要他不要被眼中看到的巍峨景象所蒙蔽,要想到这景象下面是一户户真真实实的家家户户,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更是一株株花草树木。不要为了心中所谓的大局而忽视了具体的一个个生灵。大义也好,对错也罢,只能用来约束自己,不能强加于别人,否则,那些对错就会成为执念,苦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第二天一早,他依旧穿上犊鼻裈,穿上抱腹,穿上中衣中裤,穿上旋子,穿上细褶贴里,穿上圆领袍,腰间系上黄铜红涤带,挂好宫铃,当好他的长留首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