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走来一抹比夜色还要幽暗的身影,是雷冽。
雷沧余挣扎着要从雷霆背上下来,却见雷冽直直走来,目光一直落在厉解语身上。
雷沧余嘟了嘟嘴,软软地唤了一声:“大哥……”
雷冽只道:“夜风寒凉,赶紧带阿谦回房去吧。”
雷霆应道:“知道了。”
厉解语则是福身行了一礼,道了一句“奴婢先行告退”后,转身走进了黑夜,没了身影。
雷冽眸色微动,“回去吧。”
风轻轻地吹着,雷沧余睡意渐消,乖巧地搂着雷霆脖子,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夜黑如墨,月色如水。
雷沧余兴趣寥寥,圆圆的大眼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待转到雷冽脸上时,小小的人儿惊了一惊。
树影婆娑,在光与影地晃动间,他看见了雷冽眸下,沁着一道森森的冷光,十分可怕!
雷沧余下意识地缩紧脖子,将脸埋在雷霆背上,再不敢抬眼。
……
皓月当空,群星明耀。
雷沧余拖着沉重的脚步从雷夫人房中出来,双眼通红,还有一滴未落的泪水挂在眼角,煞是可怜。
乌管家跟在他身后,循例说着安慰的话:“小少爷,夫人很快就会痊愈的,您不要太担忧了。”
雷沧余恹恹地不搭理他,只静静走着。
乌管家心头一软,温声道:“夫人有小少爷牵挂,定会康复如初。”他停了一停,又道:“您看,刚才夫人一见到小少爷您不就吃多了几口清粥了么?看来再不用几日,夫人就又能和小少爷您一起用膳了。”
雷沧余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语气厌厌道:“乌管家,大哥说过,撒谎撒得多的人死后是会被拔掉舌头的。”
乌管家被他的话噎得住了口,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别提多难看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静默间全是忧思重重。
夜渐深了,浓浓的夜色如厚重的幕布,遮挡了所有灯火的光亮,唯剩朦胧。
乌管家侍候着雷沧余上榻就寝,拉了拉被衾替他掖好,正要离开,又被他唤住,“乌管家,你知道二哥最近在做什么吗?我好久没有见到二哥了。”
乌管家道:“二少爷最近在帮门主处理要务,可能都没有空来带你玩了。"
雷沧余笑脸埋在被中,只露一双圆眼,眼中透着落寞:“哦。”
乌管家:“小少爷要是闷的话,可以去找大少爷玩啊。”
雷沧余道:“嗯。大哥说明天带我去踏青。”
乌管家摸了摸他的头,道:“那小少爷早些歇息吧,不然明天可要赖床了。”
“知道了。”雷沧余闭上眼,听着乌管家掩门的声音,慢慢陷入沉睡…
“砰!”
忽有大风吹得木窗砰砰狂响,雷沧余啊地一声从梦中弹坐而起。
四下昏暗一片,幔帘在风地吹打下胡乱鼓动,丝丝凉风打在肌肤上,有密密的冷意。
“冬影,冬影!”
守夜的丫鬟不知窝在哪里美梦,寂静的夜里只听见风的呼啸。
雷沧余紧紧抱着薄被,小小的身子颤着抖,惊恐的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娘,娘~”
空阔的房内有忽忽的串风声,似被扼住喉咙垂死挣扎的野兽发出的细微求救,回荡着无力和惊恐。
“娘亲…”
泪水再次滑落下来,在幽暗的夜色里泛着莹莹光芒。
雷沧余抬眼扫了扫窗外狂颤不止的树叶,咬了咬牙,掀开薄被下了榻,披上外衣,轻手轻脚走出房。
从他厢房去到雷夫人的住所不算太远,只要他快跑过去,应该不需要半盏茶的功夫。打定主意,便一头扎进黑暗。
逆着风跑了一小段路,实在跑不动,停了下来慢慢地走。
石路两旁栽的是郁郁葱葱的松柏,白日里青翠鲜绿,生机勃勃,可一入了夜,这份生机摇身一变,变成一盏盏绿焰鬼火,飘在高处,冷冰冰,阴森森地注视着过路人。只要你多看一眼,它们便伸出扭曲的鬼手,死死按住你,将你分离肢解,埋进土壤,明日它们便又能再高一寸。
雷沧余胡思乱想一顿,紧了紧衣襟,加快脚步。过了石路,再往前便是雷冽的院子。门口风灯闪烁,院里乌黑一片,想来应该是在好梦。
正思想着,忽见有人影一晃而过。
雷沧余一惊,立马闪进身旁的草丛。露出半只眼远远看去,只见那身影婀娜,一身青衫,再定眼一看,站在昏黄灯火之下的,不就是厉解语吗?
雷沧余暗暗一喜,张口欲唤,却见她四处张望,看样子并不想让他人发现。环顾一圈之后,她轻轻推开了院门,闪了进去。
雷沧余歪头疑惑,忽然忆起她是外院丫鬟,没有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内院。
她是偷偷来寻二哥的吗?这么晚了,她来找二哥做什么呢?
小脑袋实在好奇,又见四下无人,于是猫着身子上前,透过门缝看见她进了雷霆房间。
雷沧余立即闪进内院,跑到厢房侧窗下,在窗上戳了小小一个洞,往里面一看。只见厉解语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笺,欲放不放,尽是踌躇。眼珠一转,往床榻那边转去,空无一人。
原来二哥不在呀?
又移了视线,见有浅淡的月色透过窗棂斜斜横落在地,厉解语一半身子隐在昏暗,一半身子映着月辉。一身青衣被月光照得如寂落的碧水,流淌着无尽的惆怅。
雷沧余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深深的迷惑,还未等他想通,就见她放下信笺,悄无声气地离开了院子。
待确认她走远之后,雷沧余迅速进了屋里,拿起信笺,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几乎都是他不认识的字,看得他眼疼,不想再看,把视线移到最后,只见写着“海棠花林,不见不散”几个字样。
雷沧余心想:“原来是来约二哥去玩的呀。可是为什么白日不约,要在晚上偷偷摸摸来约呢?”正奇怪着,门外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他吓得即刻捂住了嘴,忙忙躲进帘幔后。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竟是雷冽!?
雷沧余又惊又惑。下一刻,见雷冽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信笺,看也不看就塞进了怀中。
雷沧余在心里嘀咕一句:“?大哥为什么要拿走解语姐姐给二哥的信啊?”
思绪之间,忽有一阵劲风卷来,接着帘幔被用力一掀,雷冽冷漠的脸乍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雷沧余吓得惊叫:“大哥!”
雷冽神情一顿,目光慢慢柔了下来,用最轻的声音问道:“阿谦,你怎么会在这里?”
雷沧余被惊得打起了惊嗝,一手拍了拍胸口,一边小声说来:“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刚好看见解语姐姐进来二哥房间,就跟上来看看。”他话一落,抬起小脸又道:“大哥,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为什么你要拿走解语姐姐给二哥的信笺?”
连着两句‘为什么’,问得雷冽哑口无言。
沉默良久,才听他道:“我们这是在玩游戏,我们三人分别把标有自己记号的信笺藏起来,谁能找到对方的信笺越多,谁就是胜利方。”
雷沧余好奇问:“还有这样的游戏吗?”
雷冽道:“当然有了。对了,今晚我拿走信笺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勉之和解语,知道吗?”
雷沧余不解问:“为什么啊?”
雷冽解释道:“若是被对方知道我在哪里找到的信笺,那么找到的这个信笺就会失效,而我也将会失去角逐的资格,明白吗?”
雷沧余:“啊?这样严重啊?那阿谦不说,阿谦帮大哥守住秘密。”
“乖。”雷冽摸摸他的脸,“夜色很晚了,大哥送你回去歇息吧?”
雷沧余露出一副不愿的神情。
雷冽柔声问他:“怎么了?”
雷沧余垂了眼眸,慢慢染上泣音:“我不要回去,我不想一个人睡,我想娘亲和睡…”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雷冽:“阿谦不是答应过娘要自己睡了么?怎么忘记了?”
雷沧余还是重复着那句:“我不想一个睡……”
雷冽揉了揉了他柔软的头发,柔声道:“要不,今晚你就跟大哥睡吧,可好?”
雷沧余双眼一亮,“可以吗?”
雷冽点头:“当然了。”说着伸出手牵住他,道:“走吧~”
“嗯!”雷沧余眯起眼,笑容灿烂。
月色清清,映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无比温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