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几人已来到雷氏祠堂院门口。
院内左右站了一色黑衣、面色冰冷的护卫。他们手持银枪,身姿挺立,竟十分威严。
雷沧余指着他们小声介绍道:“这些个都是平日里跟随大哥的精锐,最前面两个,左边的是雷雨,右边的是雷霜,是大哥得力的左右手,不过今天过后,就是阿鸣的了。”
楚黎梦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冰棍站在自己面前,心里不免一寒,小声道:“雷三叔,他们平时也是这样没有表情的吗?”
雷沧余道:“你眼花了吧?他们哪里没有表情了?今天是阿鸣继位之日,是天雷门一等大事,你看他们一个个多开心。”
楚燿等人:“???”你从哪里看出他们开心了?
几人走过长长的庭院,右转进了九转回廊,又听雷沧余道:“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大哥为什么要这么早退位。”
长廊下是一池锦鲤池,池中红白锦鲤欢快畅游,顶着圆嘟嘟、可爱的小脑袋摇来摆去,当见到有人影出现,它们又一个打挺,沉入水中,露出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偷偷摸摸看着来人。
楚燿眼睛随着它们的身影转来转去,不忘回道:“雷新止这么能干,雷伯父提前退位享清福不好么?还是……”他说着抬眼看了看他,道:“还是说你也想做这个门主不成?”
“呸呸呸!”雷沧余勾起指节赏了他一个脑瓜,惶恐道:“你别瞎说!这门主谁当都可以,我是打死不当的。”
楚黎梦不禁好笑道:“看把你紧张的,二哥不过是问问而已。再说了,雷大哥他今日就继位了,你想当还不让你当呢。”
“你们两兄妹就故意激我吧。”雷沧余气道。
走过长廊,几人终于到达祠堂门口。
门外站在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连氏兄弟。
楚燿快步前去,勾住连凤逑的脖子,气势汹汹道:“好你个连凤逑,明明知道继位仪式是在祠堂举行也不告诉我,害得我们还跑去正厅那边干等。”
连凤逑被他勒得呛了两口气,挣脱后道:“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楚燿揉揉拳头:“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了?”
连凤逑道:“昨晚啊。”
楚燿想了想,昨晚二人说了那么多话,他一觉起来一句也没有记住,可眼下又不能拆自己的台,只得坚定道:“没有说过!”
连凤逑自我怀疑道:“是吗?我明明记得我有说过的啊…”
“行了行了。”雷沧余将二人拉开,道来:“不纠结这些了,时辰就要到了,我们进去吧。”
几人跟在雷沧余身后跨进了门槛。方一进门,便被眼前壮观的百灵位震得惊叹不已。
祠堂内约莫有二丈之高,仰头望去,顶上呈八卦形状,颇具威严。而正对着正门的,便是一排灵位,呈圆弧形而排放,一层叠着一层,粗略看去,约有十来层高。乍眼一看,一股肃穆感油然而生。
灵堂左右站着十来位头发花白、面色严肃的老者,亦是一身玄衣,对襟处自领口到下摆皆是以金丝绣麋鹿仙鹤吉祥纹络伴星月群山,大气沉稳,华而不丽。
几人立即正了正脸色,朝众人行了一礼,便默默退到一旁。
这时,门外有几人缓缓行来。
为首的正是雷新止,面上带着庄重之色,一步一步朝着祠堂而来。只见他一头黑发束得一丝不苟,一身玄色交领长袍将他的神色映得更为稳重。
而跟着他身后的,便是天雷门门主雷冽和其夫人厉解语。
雷冽身形高大,面容凌厉冷峻,一身玄色金丝水云纹广袖长袍将他通身的霸道之色展现的淋漓尽致,叫人望之生畏。而伴在他身旁的厉解语则是身着玄色金丝海棠花纹大袖襦裙,一头乌发盘成了丰盈优雅的云朵髻,髻上簪的是五彩珠翠携珍珠,发间还别了一支海棠花鎏金簪,贵气逼人;而面上虽是冷艳之色,眼中却是浸含温柔款款,那是母亲特有的慈爱目光。
三人行到灵堂前停下,立在灵位前的一老翁高声道:“时辰到!仪式起!”
天雷门众人闻声跪下三叩头,遂起身直立,再重复两次以上动作,待完成叩拜,众人起身退到两旁,中间只留雷新止直身跪立。
老翁洪亮的声音再次震响:“上!掌天雷!”
一名护卫双手捧着一紫檀木匣子走到灵位前,老翁打开木匣子,从中取出一条造型独特的银链。
“接任仪式开始!”老翁将掌天雷托在手心,高举头顶。
灼灼日光从屋顶的琉璃瓦缝间渗透了下来,一地斑影。
几人举目望去,在炽烈的晖光下,掌天雷的精美无处躲藏。只见链上的一端镶有天雷门的独有标志半月青玉,另外一端则是五颗玄黑宝石,暗光流溢,闪耀夺目。
“叩首!”老翁操着有力的嗓音高喝道。
雷新止双手交叠,落于地面,再缓缓叩首到地。
楚黎梦眼见掌天雷流光闪烁,早已被它的精致迷了心神。
“再叩首!”
老翁中气十足的声音将她拉了回神,她眼珠子左右一转,趁无人注意,悄悄挪到雷沧余身旁,低声问道:“雷三叔,这掌天雷是什么东西?”
雷沧余略略低下头,道:“这是我们天雷门的传家宝器,是一条掌心锁链,五指穿戴。你看,五颗玄黑宝石下都有一枚指扣,那就是用来固定在手指上的。”
楚黎梦了然,方要继续,便被楚燿捷足先登:“那它为什么叫掌天雷?这名字听着挺奇怪的。”
老翁双手落下,平放于胸口,行到雷新止侧边,高喊最后一声:“三叩首!”
话音落下,雷沧余继续轻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历代传下来就是叫掌天雷。据说这枚掌天雷是仙人所赐的神器,能掌雷控电,但需要口诀才能驱动。可由于年代已久,驱雷口诀早已失传,至今无人能再驱使。尽管如此,历代门主依然按照传承将掌天雷传给下一任门主,以此作为天雷门门主的身份象征。”
说到此处,跪拜也结束了。
雷新止微垂着头,抬起右手,手背朝上,举高至头顶,五指摊开。
肖骐一直默默在旁观看仪式,本是一脸敬仰之色,谁知一阵轻风吹来,他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连凤戚留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悄声问道:“肖骐,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肖骐颤着手指向前方,牙齿止不住“格格”打战,“你,你看,他,他……”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可在安静的祠堂中尤为清晰,众人纷纷向他投来警告眼神。
仪式被突然打断,老翁脸色沉了沉,眼神如霜。
楚燿忙忙向他欠身致歉,遂一把将肖骐拉到身后,小声怒道:“你作甚么!闭上嘴!”
老翁收回眼神,拿起掌天雷,铺放在雷新止手背上,扣上拇指指扣,喝声道:“一扣,为仁之,以仁待人。”
随后每扣一节,并高声一句——
再扣,为忠之,忠义在心。
三扣,为信之,诚信如金。
四扣,为智之,明辨是非。
五扣,为爱之,始如初我。
五指指扣已合,老翁苍老如树皮的手缓缓而上,来到半月青玉环扣处,再完成这最后一扣,继任大礼便算完成。
老翁细细摸索着,颤颤巍巍扣上了环扣。
忽地,天空滚过一道惊雷,天色大变!
在场众人俱是一怔。
肖骐的惊叫声随之响起:“啊——”
楚燿猛一回身,厉声道:“肖骐!怎么了!?”
楚黎梦亦是惊恐道:“肖骐你鬼叫什么啊?”
肖骐大叫道:“鬼!鬼!!”
刺耳的字眼比惊雷还要让在场的人恐慌,众人神色戒备地环顾四周,庄严肃穆的灵堂转眼已是阴森阵阵。而堂上那一排排静立的灵位,此时宛如一双双闪着阴光的鬼瞳,只要瞄上半眼,心便要寒上几分。
“大家别慌张!”雷冽沉稳的声音如一颗定心丹,众人敛了敛慌张神色,目扫四方。
厉解语一双冷目在堂上巡视一圈,严声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厉风卷着怒意将四面纸窗刮得砰砰狂响。
肖骐的脸色由苍白转为死白。
连凤逑惊忧道:“肖骐你怎么了?”
肖骐满目惊惧,嘴巴微张,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听得喉咙中有“嗬嗬”急促地喘息声。
楚燿又是担心又是焦急:“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说话啊。”
肖骐的手指缓缓抬起,直指前方。
楚燿一干人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便见跪在中间一动不动的雷新止。
下一瞬,一道冷光携着杀气飞了过来!
肖骐双目圆瞪,瞳孔中映着一支凶光森森的银针!
说时迟那时快,连凤逑手一扬,正正夹住了来势凶猛的凶器!
“呵,真没意思。”
死气沉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讥讽让祠堂一瞬间静了下来。
雷新止站起了身,抬起脸,嘴边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连凤逑将银针狠狠掷在地上,不可置信道:“雷新止,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雷新止”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而是站在原地,悠悠转了一圈。随着转身的动作,将堂内所有的人都看了一遍,遂轻声一笑,道:“好久不见啊,各位长老们。”
那十几名老者听他这一声唤,面上瞬间变了颜色。
他笑着在雷冽面前停了下来,抚一抚鬓角的黑发,抬眼与他相对,开口道:“还有我亲爱的大哥——雷门主。”
雷冽从怒意横生到惊愕失色仅仅只用了一息。他厉目一凝,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试探道:“鸣儿?”
“雷新止”只一篾笑,目光一移,落在同样一脸诧异的厉解语身上,“嫂嫂,难道连你也忘了我吗?”
这一声“嫂嫂”,叫雷氏众人恶寒丛生。
楚燿一干人则是满头雾水。
楚燿轻轻碰了碰站在边上亦是一脸惊惶的雷沧余,问:“这是什么个情况?”
连凤逑正安慰着捂着眼瑟瑟发抖的肖骐,听声别过脸,道:“是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雷沧余张了张嘴,嗫嚅道:“他,他,他是…”
楚黎梦耐心全无,催促道::“他什么啊?雷三叔你倒是快说啊!”
雷沧余咽了咽口水,正要说道,却见厉解语神色一暗,厉喝道:“是你?!”她眸光阴沉,眼里是惊怒交加,“雷霆??!”
话音一落,整个祠堂内只闻得一阵吸气之声,再移眼看去,雷氏众人的面色可谓是惊恐至极!骇怕至极!
时光好似凝固在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维持着一个动作,不敢动弹。
雷新止,不,现在应该唤他为“雷霆”。
楚燿最先回了神,“雷霆?”他对着雷沧余道:“雷霆不就是雷二伯吗?他不是已经……难道是…?”
雷沧余哪知发生了什么,只一直不停地摇着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雷冽也从惶恐中清醒,强作镇定道:“来人!把少门主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