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雨!!!”
“你住口!”
楚燿红着眼嘶声厉喝。
楚寒雨顿下了声,过激的言语给她的面目覆上了一层狰狞的面具。时至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她方才的那些话,是多么的伤人。
“思遥……”
楚寒雨跨前一步,抬手想要去抓他的手。
楚燿猛地退了几步,怨怨地看了她一眼,遂转身狂奔离去。
楚寒雨愣在原地,嘴边又叫了一声:“思遥……”
从前年少时,楚寒雨是个脾气十分暴躁的小姑娘,她的年少生活,基本都是在嫉妒楚燿中度过的,只因她的爹娘疼爱楚燿比疼自己还要更甚。她心中不忿,时日一长,她就养成了对楚燿冷嘲热讽的习惯。而楚燿向来骄矜,谁敢嘲他一句,他便以十句奉还,可独独对楚寒雨不同,任她如何讥讽,他都是以笑面对。
犹记有一次,楚寒雨被楚二婶斥责对楚燿的态度太过恶劣,让她好好自我反思。楚寒雨心怀怨恨,跑到思苑对着楚燿一通狂骂,直到将楚燿骂哭为止。
楚燿一哭就跟个瓷娃娃一样,又是可怜又是可爱,直叫楚寒雨心疼不已。
事后楚寒雨同他道歉,并保证以后尽量对他温柔些,若是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住骂他骂得太过的话,就请他大声叫出她的名字,喝停她,她听到之后,就会拉住他的手以示道歉,过后双方都不准记仇,不准旧事再提。
二人约定之后,楚寒雨也履行承诺对他温柔了许多,只是久不久还会爆发一次,不过每次楚燿叫出她的名字时,她也立即同他道歉,过后二人又重归于好。次次皆是如此。
只是这一次……
楚寒雨觉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就连站也不站不稳。她慢慢蹲了下来,双手紧紧捂着脸,一声呜咽从指缝间泄了出来:“……对不起~”
漫天霞光似火,灼得云层一片血红。
怀堂巷,甜到心。
窦施月整理好手上的账簿,伸了伸腰,起身来到门口呼吸新鲜空气。
街上人流涌涌,热闹非凡。
窦施月活动了一下四肢,欲回店里继续奋斗,就看见卖虾的虾伯在收拾摊位,看样子是要提前收摊,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现象。窦施月心中一奇,扯着嗓子道:“虾伯,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摊了?”
虾伯挤着他那张黝黑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吟吟道:“是啊,我今晚要去天宁村喝喜宴酒,就早点收摊过去了。”
窦施月恭喜了两句,又问:“谁家的成婚啊?”
虾伯喜道:“就是我那好侄女,香穗啊!”
窦施月惊讶:“香穗??她要成婚了?”
虾伯捋了捋山羊胡,喜滋滋道:“是啊!香穗这孩子也是可怜,她娘之前还跟我说过对不起她这乖女儿,没有给她生副好样貌,以至于要她孤独终老!当时我就劝她说啊,如果一个人因为相貌和你在一起,等你年老色衰之时,不照样要将你抛弃?!这样还不如不嫁呢!
你说我这侄女,就是长的嘛,确实是普通至极。可是,她性格温实,又持家,勤劳,心美手也巧,那些男人看不到她的优处,那是他们走了大宝!这可不,老天就听到了我的心声,马上就安排了一段好姻缘给我家香穗啦!”
窦施月好奇问道:“这其中还有故事不成?”
虾伯侃侃道来:“是啊,半年前,香穗上山采菇,救了一个受伤的男子,那男子身高七尺有余,一表人才,谈吐斯文。总之是优处多多,现在先不说了。本来那条山路每日都有采菇人经过,可却没人发现有个受伤男子瘫在那里,我香穗是傍晚下的山,天色已暗,目视不清,却偏偏还是让她发现了他。你说说看,这是不是天大的姻缘。”
窦施月也不由感叹:“确实是天大的姻缘。”
虾伯继续道:“我家香穗见他伤得严重,便捆了一个简易的拉板将他放在上面,一路将他拉回了家去,给他找来大夫医治,日夜照料,那男子经过香穗的悉心照顾,伤也逐渐的好了。而在这期间,这男子也被我家香穗务实纯良的性子所吸引,对她暗暗起了爱慕之心,还说要娶我家香穗为妻。
我家香穗是个实诚孩子,知道自己相貌与他不配,而且那男子受伤时穿的衣物一眼就知道是上好锦缎,身世方面肯定与他也是门不当户不对,以此两个理由,香穗便开口拒绝了他。可奈何他发誓非她不娶,终日围绕在我家香穗身边,不嫌辛苦,不怕劳累的帮香穗干活,还帮香穗打走欺负她的无赖!终于,我家香穗被他的真心诚意所打动,这才答应了与他成婚!”
窦施月羡慕道:“难得有情郎。真好真好~”
虾伯感慨道:“是啊!有生之年能看到香穗成婚成家,也算是了结我心中一大憾事了。”
窦念雨再次祝贺道:“恭喜恭喜。”
虾伯笑呵呵收好了摊位,突然指了指前方:“你看,赵公子又来了,他也算是有恒心了,不像那楚二公子,就是嘴上说说,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就是一小孩子心性。施月妹子,你不要怪我多嘴再说一句,有时候选择夫婿,不单单要看他的家世样貌,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他的那颗心那~”语罢,担着装虾的木桶,一摇一晃,踏着暮色远去了。
赵束笑脸吟吟往窦施月跟前凑了上去,“窦姑娘,我来吃连理羹了。”
窦施月甩了一个冷脸给他,转身进了店里。
赵束屁颠屁颠跟了上去,择了一张离柜台最近的桌子坐下,笑嘻嘻道:“窦姑娘,今天连理羹又卖完了吗?”
窦施月张嘴就要叫他哪里凉快滚哪里去,脑中忽然闪过虾伯方才说的那句话,心下一动,终是忍住了叫他滚的冲动,默默在心底重重一叹后,冷着脸道:“……没卖完,你坐着给我等着。”
暮色渐渐隐入山头,街道两旁的店肆门口都亮起了烛火,人进人出,十分繁华;街上小摊贩们亦都挑起了灯,愈加卖力地吆喝,招揽客人。遥看街头至街尾,喧闹声竟是比白日还要高涨。人影重重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平和愉悦的笑容。金陵的夜晚,从来都是金陵人最为欢乐的时刻。
楚府,寒园。
夜晚,无星无月,四下幽静。
沈寂的黑色盔甲已被楚寒雨叫人换成了一身黑色劲装。轻便简单的黑衣着在他的身上,将他身上厚重的冰冷和森寒的阴厉削减了许多,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正常的“活人”了。
入夜前,寒园一众丫鬟家仆围着他盯了许久,他一如既往没有动静,任由他们对着他评头论足,又是指又是戳,动作多多。
直到夜幕来临,他仍是没有反应,众人也从好奇变成了无趣,一个个接着离去,只留他一人站在园中。
楚寒雨也唤了人来试图将他带去客房歇息,可他无动于衷,只坚守原地。试了几次之后,楚寒雨也失了耐心,见夜色越深,她也无计可施,只好由他去了。
眼下深夜已至,万人酣睡。
一阵夜风忽来,风停时,一名白衣男子已出现在了院门的昏暗之处。只见他披着清淡夜色从昏暗中走了出来,原来是颜尘。
他轻步来到沈寂面前,没有任何掩饰,直接道:“你该走了,你已不属于这个世间。若再执意徘徊在此,于你我,于大家,都不是好事。”
沈寂眼皮轻轻动了两下,接着抬起眼,目视着他,一字一句说来:“我为秦怀而来,只为秦怀而去。”
颜尘轻叹一声:“是谁召你而来?”
沈寂遥看天边黑暗,慢慢道:“秦怀。”
颜尘留下一句“我会看着你”后,转身便走。
夜深四更,园中的沈寂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
就在这时,一声极为轻微的嗡鸣声在安静的夜中响起。
沈寂的瞳孔动了动,现出一丝惊异来:“秦怀!”
他循着声音前去,来到楚寒雨的房门前。
翁鸣声更甚。
秦怀在召唤他了。
沈寂轻轻推开房门,朦朦的夜色捣碎了房中的黑暗。
借着细微的昏光,他看见那把放在案桌上的长剑,秦怀。
沈寂抬步走近,轻柔地抚摸着正在颤动的秦怀剑,眼里流泄出无尽的柔情。
“秦怀。”
“你终于出现了。”
第二夜,玉弓终于探出了小小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