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衣男子勾起嘴角,答非所问道:“世间浮浮沉沉烦心事,倒不如随我去,把酒言欢,一夜春宵可好?”说完拿起楚燿喝过的茶杯,轻轻呡了一口,眼带春光的凝视着楚燿。
楚燿:“……”这人有病?
靛蓝衣男子:“……”眼角含春继续微笑。
肖骐:“……”这人眼抽筋了?
气氛莫名变得怪异起来,周遭黏黏糊糊的谈话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本该香味扑鼻的珍馐美食在此刻竟让楚燿感觉到一阵恶心反胃。
仔细看这靛蓝衣男子,衣冠束发,一丝不苟。浓黑的眉峰下一双丹凤眼暗送秋波,朱红薄唇似启不启捎带笑意,肌肤素白宛如冬日雪花。可在楚燿眼中,明显是眼带青光,步履轻浮,一看就是个私欲过度的短命相!
楚燿起身,正想发作,可又想起今日才惹下一个祸事惹恼了二叔,若是再生是非,怕是二叔要被他气得吐血了。
思绪片霎,楚燿朝肖骐道:“疯狗乱吠!肖骐,我们走!”
靛蓝衣男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在骂他,面色一暗:“哼!小爷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胆敢辱我,看我等下如何收拾你!”说完眼神示意随从,身后四名随从即刻上前准备包围楚燿。
楚燿一手将肖骐扯至身旁,随即抬腿一脚踹翻了四仙桌,桌上美食洒满遍地,狼藉不堪。
楚燿心想,真是出门跌到炭窑里了,霉气缠身!竟然人家贴着上来找他晦气,他也绝不放过!况且,他打的是疯狗,二叔不至于罚他吧?
靛蓝衣男子未料想到楚燿忽然发作,彻底呆愣住了。
周围食客皆是被这暴动惊的目瞪口呆,当看清发作之人后,人人面面相望,整个大堂宛如寒潭,鸦雀无声!
靛蓝衣男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面红耳赤道:“好你个不知好歹之徒!识相的就乖乖跟我走!省得待会受皮肉之苦!”
观望的食客顷刻沸腾起来了,都嘀嘀咕咕地议论着这是哪家不长眼的公子爷,怕是不要命了!一个个隔岸观火,顺道吹来点风言风语,生怕这火烧得不够旺盛!
楚燿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微翘,左颊酒靥若隐若现,好似龙卷漩涡,将人深深卷入,再也不想出来,只想沉醉于这摄魂夺魄的温柔乡里。
靛蓝衣男子看得出神,宛然不知楚燿已来到跟前,拎起他的衣襟,侧身在耳旁吹了一道风,低声说道:“呵,既然如此……今夜戍时三刻,‘离心湖’旁,月老庙等候公子到来……”
靛蓝衣男子一听,顿时心若狂潮: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面上一喜:“你放心,我定当温柔待你,让你飘飘欲仙……”
“哦,那公子不妨好生准备下……今夜,不,见,不,散!”楚燿拍拍男子肩膀,一字一句说道。
靛蓝衣男子将信将疑:“你怕不是为了脱身骗我的吧?”
楚燿含笑道:“怎么会?若是我没按时赴约,你大可上门找我,我家便是檀玉街道的楚府。”
靛蓝衣男子这才信了他的话,兴奋道:“定不负卿所望!”说完带着四名随从离开了金膳楼。
众人看着靛蓝衣男子绝尘而去,还面带喜色,这下更是惊得众人瞠目咋舌,纷纷异想:
“这是楚恶少吗??”
“天啊!发生啥事?就这样放走他了?”
“这楚恶少是改过自新了吗?”
“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我坚信!”
“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啊!”
肖骐:“……”为何我命这么苦?
楚燿:“……”嘿嘿!
堂倌:“……”要不要上前伺候着?好烦躁啊!做一个普通的堂倌怎么这么困难?
肖骐实在忍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开口问道:“二郎,我们回府了吗?”
“那当然了!”楚燿狞笑道:“但是……我们还要做先做一件事先……”
肖骐:“……”背部发寒怎么回事?
众人:“……”毛骨悚然怎么回事?
堂倌:“……”唉,做一个普通的堂倌怎么这么困难啊!
楚燿丢下银两,拉着肖骐也出了金膳楼。
青年见状,也急忙唤来堂倌结账,尾随着楚燿一并离开。
随从不解:“公子,我们这是做何?”
青年皱眉:“这少年一看便是骄纵任性,睚眦必报的个性,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那男子,我们跟随上前查看,以防闹出性命之事。”
“可是……”随从仍是不明,“我们与这少年并无交集,这样会不会……有些多管闲事了?”
青年不语,他也不知是何原因,看到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青年道:“罢了,多管闲事就多管闲事吧!”
随从应声:“公子决策,我自遵循!”
约莫一柱香后,楚燿来到一座破旧不堪的房屋门前。
夜黑,方圆几里没有一点火光,只有破屋里面有一丝微微青光泛现。
门口树立着一株腐坏的枯树,干秃秃的残枝向四下伸展,宛若妖魔爪牙,树干上灰褐色的斑驳痕迹,就像是凌迟后的肌肤,极其丑陋!淡淡月光披撒下去,显得格外狰狞阴厉!
远处偶有几声蛙声响起,嘶哑彼伏,寒得肖骐一身冷汗。
“二,二,二郎!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乌漆麻黑的,太恐怖了!
“回什么!你呆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楚燿推开眼前木门,与其说是门,其实就是两张腐烂腥臭的木块放置门口,装模作样罢了。
肖骐死死盯着楚燿的背影,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肖骐双手环臂,瑟瑟发抖的蹲坐在门口,嘴里似在念念有词。
不消片刻,楚燿步履飘飘走了出来。
“二郎!!!”肖骐惊叫道。
“嘘……你叫甚么!”
“我……我……”肖骐手脚俱麻,舌头打结,啜泣道:“树,树下,好像有东西……”
“没有!那只是树干影子!”
“有……有……我好像还听到有人叫我……”
“……没有了……没事了,我这不就在这儿嘛!怕甚么!”楚燿拍了拍肖骐肩道。
肖骐方才紧绷的身体顷刻放松了下来,从楚燿指尖,似有一股暖流在慢慢流入他的心口,温暖无比。
肖骐疲笑道:“二郎,你来这里是干嘛?”
楚燿笑了笑,便将他的打算告诉了他。
肖骐震惊:“这!这怎么可以!宗主知道会打死你的!”
楚燿冷笑道:“好好的,提他做甚!”
肖骐目红面赤道:“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楚燿漠然道:“再说今晚留你在这里过夜!”
肖骐惊恐失色道:“不要!!!”
“那就按我的办!”楚燿得意道。
“不可以!”肖骐坚持己见。
楚燿:“!!!!”
“…不可以啊…”肖骐落败。
“那你说咋办?我已经约了他今夜戍时三刻见面了。”楚燿漫不经心道。
“……”肖骐无语。
“嗯???”
楚燿步步紧逼。
肖骐退无可退。
“就算这样!你也不用找个……找个这样的人去跟他……”肖骐实在羞的说不出口。
“他怎么的人啊?就他这种人!乞丐配他都嫌脏!更何况,我已经给了银两那个乞丐。嘿嘿,他爽我爽乞丐也爽!哈哈哈我简直就是聪明绝顶!那个死浪人!看我不恶心死他,哈哈哈——”
肖骐:“……”
楚燿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就连躲在暗处的蟾蜍、昆虫、飞鸟听了都吓得不敢出声。
“嘎吱……”
一声突如其来的细微响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场景。
“谁????”楚燿低声喝道,右臂一扬,手中竟出现一把银剑。
剑长约有三尺二,剑宽半指,剑柄雕刻着楚家流云纹络,精美绝伦;剑柄中央镶钻一颗晶莹剔透的白玉,剑身薄而锋利,泛着微微冷光,寒光凛冽!
楚燿凝神警惕,剑锋指向前方。肖骐躲在他的身后,魂飞胆颤!
月光下,一张清秀斯文的眉目出现在楚燿面前。
楚燿定睛端详着此人,对面青年也定定审视着他。
四目对望,暗流急涌。
肖骐哆哆嗦嗦:“……”看什么看!
随从虎目一瞪:“……”就看你!
楚燿观摩片刻,见来人似乎并无恶意,右臂一挥,长剑霎时迸发一道亮光,化身为一道银镯,圈落在楚燿右腕。
银镯通体布满楚氏流云纹络,适才冰寒冷冽的灵气不复存在,唯有那颗白玉宝石在月光下散发出丝丝灵光。
楚燿莞尔一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夜风徐徐吹过,三千青丝随风而动,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