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陆离打来的,他的声音一如往常,但呼延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不对劲,“陆离,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陆离的那一侧是呼啸的风声,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四散飘摇,传到呼延的耳中时变得微弱,“没事。吃饭了吗真真?”
“还没。你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力气,怎么了?”
对面沉默了好一阵,很漫长的时间里只有猎猎的风声,半晌后陆离说:“真真……对不起。我做不到了。”
呼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不起什么?陆离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陆离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的声音在风中缥缈着,像是在真实和虚幻中游离,“你还记得吗?我表白的时候和你说的话。”
“你是不是在那座桥上?你表白的那座桥?”呼延焦急道,“你今天不是去拍摄了吗?是不是拍摄不顺利?甲方又为难你了吗?”
“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可是我好像没有做到。”
“……陆离,你现在是不是不开心?……陆离,陆离?”
电话那端传来忙音,呼延再拨过去,对方显示无人接听,她拿起车钥匙开车驶向那座几百公里外的桥,陆离第一次向她表白心意的地方。
“定位显示还没出市区,现在在迪安路上,一直在往北走。我现在借六婶的车往高速口赶,你看看能不能打辆车赶上。”宋殊按照呼延的定位指挥道。
宠物医院离景区很近,吴措很快打上了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他想了想,说:“枥江高速。”
迪安路往北,有很多种可能性,但一种念头忽然冲击在吴措的脑海中。
呼延在找陆离。
在距离高速口还有不到五公里的时候,吴措接到了宋殊的电话。
“枥江高速的新北路高速口,呼延往这个方向去了,你离得远吗?”
“不远。”吴措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车窗紧闭着,车内失修的空调声嗡嗡作响,热气却并不怎么明显,司机开了车内电台,频道里传出带着噪声的新闻播报。
这种持续不间断的声音让吴措想起了那天,他母亲带着他逃走的那天。
母亲的表情应该是悲伤的、决绝的,但他毫不知情,他沉浸于终于要开始新生活的喜悦中,在车里捣鼓着车内的音箱和电台。
他乐此不疲地调着不同的频道,听着歌声和信号丢失的声音反复切换。
他在一个来电寻求帮助的电台节目里停留了几分钟,对方是个被家暴的女人,她叙述丈夫酗酒嗜赌,但是自己有一个两岁大的女儿,她询问主持人自己要不要和丈夫离婚。
主持人斩钉截铁告诉她首先保护好自己,其次在保证自己能够生存的基础上要尽快远离家暴的丈夫。
然而女人声音犹豫,她说可是孩子还这么小,她已经有三年没有工作了,而且丈夫平时对她很好的……
吴措没听完女人的故事,将频道切换到了点歌节目。
他早熟地意识到女人的遭遇似乎和母亲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但那人看起来暂时并没有逃离的力量,好在母亲成功了。
就在他调开频道半分钟后,傅惟拦停了他们的车……
“师傅,能调回刚才的频道吗?”
巧合的是,在这辆车上,频道里播放的也是类似的求助节目,只是求助人是个男性,节目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的那个。
“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不愿意听这种节目了。”司机说着调回了原来的频道。
求助人的话接上,在说一个务工讨不到工资的事情,吴措一边听着,一边持续给呼延打电话。
对方一直在通话中,从二十分钟前到现在都是这个状态。
“不好搞,前面堵车了。”司机说,“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堵了。”
地图软件有堵车实时聊天群,司机点进去,翻了两下,自言自语道:“出车祸了啊,大晚上的,偏偏卡在高速入口,这下得堵个十几分钟了。”
吴措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不会的。
不会是呼延。
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听到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呼吸开始乱了节奏,吴措的手攥住门把手,“师傅麻烦停一下,我要下车。”
下车的一瞬间,冷风钻入他的身体,吴措原地深呼吸一次,而后拔腿朝向事故地点奔去。
“……陆离,接我的电话,求求你……”呼延在侧翻的车里费力地够向滚落在车底的手机。
“不准你出事,我命令你,不准你出事……不是说好了,我的命令你都会听的么……”
“对不起,对不起陆离……我不该让你辞职的,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
“陆离……别离开我……”
……
路边间隔很远都没有路灯,在离事故地点几十米的距离里,吴措看到了那辆熟悉的灰色面包车。
一个路人似乎在打救护车电话,还有另一个路人试图打开车门。
吴措跑过去,驾驶位的门因为侧翻被堵住,路人正在从副驾驶位尝试。
前挡风玻璃碎了一半,吴措看见了躺在里面的呼延。血液从她的额头流向下巴,头发凌乱地挡住了她大半的脸,她垂着头,胳膊轻微晃动着。
“呼延!”
吴措喊了一声,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吴措和路人一起将副驾驶的玻璃敲碎,他小心翼翼让玻璃不要飞溅进去伤到里面的呼延,自己的胳膊却被掉落的玻璃划了好几个口子。
终于打开车门后,吴措抬腿侧身钻进了倾斜着的,摇摇欲坠的车里。
“呼延,能听到我说话吗?呼延。”吴措一手托住呼延的身体,一手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
呼延似乎刚刚听到吴措的声音,迟钝地转过脸来,“吴措……”
“是我。”吴措的手摩挲过呼延流淌下来的温热的血,她的血和他的混合到一起,他低声说:“是我,吴措。”
呼延声音微弱地喊出一个名字:“陆离。”
远处响起救护车的警报声。
风声、车声、喇叭声……
呼延失力跌到吴措的肩上,粘稠的液体弄湿了他的衬衫,吴措扶着呼延的肩膀,试图将她带出车外。
“我是吴措。”他说。
“陆离,”呼延的声音飘忽在他耳边,“救救陆离……”
呼延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