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旦涉及到紧要的事情或者一个确定的人,她的神经触角会攀附到最细致的角落里,博爱得如同一个天生就该庇护众生的圣人。
“我没病。”吴措说,“我装的。”
呼延反应了一下,脖子稍往前倾了一下,“你装的?”
吴措闭闭眼回应。
“你没病装病?”呼延声音又高起来,她发现吴措真的就是长在她爆发点上的人。
“你这样很不尊重那些真正患病的病人你知道吗?如果疾病娱乐化,你让他们怎么想?如果别人都觉得那些真正患抑郁症的人也是在装呢?你考虑过你的行为给别人带来的后果吗?”
呼延机关枪似的散开火力朝吴措突突。
“要做个报道,有个病方便点。”吴措轻描淡写,“后来那个精神病院查封了。”
“……”呼延脖子缩回来,舔了舔嘴唇,“哦这样啊。你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全。”
害得她这心情跟着忽上忽下的。
在这开过山车呢。
“还有吗?”吴措说,“你认识的抑郁症患者。”
呼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吴措注视着她,他给了她充足的回忆、思考和回答的时间,看着呼延的表情缓慢地从质疑变为开始恼怒,但没有丝毫他期望看到的情绪。
“没什么。”吴措收回视线。
“你——”
呼延刚要发难,吴措又说:“陈文德判了八年。”
“啊?”
“第二年就被砸断了一条胳膊,赚的钱全赌没了,出来后估计也没什么好日子。”
吴措说这句话时没什么表情,但呼延总觉得他好像心情很差,但怎么也说不通,他肯定不能是同情陈文德的遭遇,不然不会如同汇报成果一样向她说出这些。
呼延盯着吴措的侧脸看了片刻,说:“没意义了。”
“坏人得到了惩罚,好人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只是小说童话里美好的幻想。现实中受到了伤害,是不可逆的。”
她眉眼敛起,又叹了口气,“不过恶有恶报,如果妙妙知道这件事,说不定能稍微宽一些心。”
呼延没打算提起妙妙的名字,也许真的是情不自禁,她觉得和吴措说说也没关系,因为吴措说过,如果没有她的允许,他不会把任何这里的事情带离桃花小院。
吴措的视线眺向远处的群山,又收回放到呼延的侧脸,然后放到她摆在地上成了一簇桃花的纸片上。
呼延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相反,她会怀念自己的朋友,善待身边的人,每个人对她的评价都很好。
可她偏偏就是不记得你了。
是因为你的死对她来说是不想回忆的痛苦,所以她闭口不谈吗?
还是,她的爱真的是有时限的。
一旦过了某个阶段,她就会自动断舍离,把所有你曾微笑谈起的,那些被你称之为美好的一切,扔进垃圾桶里。
没意义了。
就像呼延说的一样。
纠结这些没意义。
他的任务本来就是确认呼延在好好生活,呼延现在的状态按理说十分符合他的需求。
所以他现在这种怪异的不甘,或许只是起源于那种巨大的落差感。
因为故友对于呼延的描述过于完美,以及对于他离开后呼延的处境过于担忧,导致眼前呼延若无其事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在以一种不该有的立场,为故友感到遗憾。
但不论什么缘由,都不是他该有的情绪。
这和他没有关系。
“聊完了吗?”远处封筝喊他们,“院长电话打过来了。”
吴措起身,朝他们走过去。
呼延依依不舍朝身后望了眼,跟了上来。
好可惜,今天陆离不在。
天气真的很不错,不知道陆离的临时拍摄任务进行得怎么样。
呼延心不在焉边走着,边帮着收拾剩下的东西,抬头的时候,视线忽然被吴措包上挂着的东西吸引。
“你挂我的香囊干嘛?”呼延跑过去扯起吴措包上的香囊。
吴措眼神顿住一秒,但很快明白了什么一样,歪歪头看着呼延。
这个香囊,是他母亲为他在寺庙求的,来枥城那天恰好下雨,他收进了包里,前几天才记得拿出来挂着。
呼延拽着吴措的包,眼睛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番,想起什么又去翻了下自己的背包夹层,松了口气,“哦,我的在这。”
“不好意思咯,又误会你一次。”
她朝吴措抬了抬眉毛,没丁点儿愧疚的意思,撂下句话钻进车里。
宁泉大龙佛寺求来的平安符,裹在红色的香囊袋里,被保护得仿佛崭新。
吴措记得,他在说起呼延的这个香囊时,说到他们一同去求符的那天,半山腰上下起大雨,路上行人都在抱怨天气。
只有呼延乐呵呵地说,真好,又多了个龙王庇佑,这下真的要平安健康一辈子咯。
远处再次响起一声禽鸟长鸣,风送叶归林,他们启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