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月朔日,卯初一刻。
灰云蓝邃,薄露浅黛。
栖美镇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辰早起,能早起的除了家里有孩子因惊眠大哭而需要抱哄入睡的,便是晨练成瘾的树郎在院子中以原形入定修炼日复一日。
陆府正厅右侧斜后方的花架子院落,热热闹闹地揉出了橙黄光亮。凑近细瞧,是一盏具有观赏价值理应装饰高阁琼壁的动物花灯,此刻,却被不识货者暴殄天物地挂在了檐下随风颤颤,落寞为伴。
刚走出房门的南莛聿就被外面的凉风吹了个神清气爽,那股离床的慵懒和怨气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祈冕贞牵着他手的暖流源源不绝的奢投,怕冷的南莛聿特意多穿了件黄蓝撞色圆领对襟大袖长衫,与身旁同色直裾长衫琵琶眼腰封的小豹子相得益彰,俨然情侣装。
两人肚子没货也不觉饿得慌,起得太早出现了饭缩力,草草应付着吃了几个包子就开始晨爬。
上山之前,祈冕贞曾问过他,万一此行无功而返呢?
南莛聿作思索状,万能话术手到擒来,重在参与。
摇头晃脑的松柏隐匿在光的死角发出“沙沙”的飘曳响动。云上的深蓝逐渐向浅蓝过渡,可又过渡得不彻底残留了大半的灰白,出现在几步之遥的祭缘寺比初见时压迫感更强山诡风更盛。
地面的花草沐浴在一片缭绕的湿气中,像是才刚刚下过一场短时急降的瓢泼大雨,南莛聿觉得庙门大敞的祭缘寺好像是密室逃脱里的特殊场景入口,而这次的密室逃脱只有两名玩家组队。
两名玩家一开始把搜索重心放在了其他区域,很遗憾,没有找到可利用的线索,他们相约来到前坪。
“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
突如其来的鸭叫声唤回了南莛聿画地为牢的思绪,他纳闷不已,掏了掏耳朵那股怪声依然存在,哪来的鸭子叫?是祭缘寺豢养的鸭子还是山里到处乱跑的野鸭子?
他左右张望不曾见到憨态可掬的鸭子,一只都没瞧见。
纳闷的思量像祭缘寺里的铜钟将他困在“鸭子叫”的方寸之地。
杂乱无章的鸭啼似从他的耳畔、眼皮底下、靴履旁传来,可问题是他不聋不瞎心智也成熟怎么就会听不见呢?
大白天的也能中煞?南莛聿不敢一个人听鸭子大合唱,鼓起勇气转头去问小豹子有没有听见什么不合时宜的嘈杂鸭子声,哪怕对方的回答是“好像有吧”他都不会觉得那么害怕,至少有个互相依偎互相面对的知心同伴。
结果祈冕贞来了一句更吓人的话,“鸭子叫我没听到哎,倒是听见了一连串的癞疙宝在叫,咕咕咕的。”说罢,祈冕贞伸手就朝两人周边的草地点空虚指,“喏……就在那里,好多啊叫得人心烦,祭缘寺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的癞疙宝。”
啥玩意?癞……癞疙宝?他垫脚打眼瞧去,分明就是鸭子在叫好不好,只是肉眼无法看见鸭子和癞疙宝这两种生物。
这时的南莛聿也顾不上僵在原地的害怕了,鸡皮疙瘩“落户”的他拔高声调问道:“癞疙宝?那不是癞蛤蟆吗?你确定你听见的是癞蛤蟆在叫?”
尖利的质问扭曲了少年人众生好感的面孔,祈冕贞头次看见狰狞之态尽显的南莛聿,有点诧异但更多的是自责,他既不说话也不点头,代表默认,生怕/刺/激/到好情绪摇摇欲坠的南美人。
大殿之中香火神往,走两步停一步的南莛聿显然有点魂不守舍。
老天爷,他这是来到了一个什么王中王的劫栓世界啊,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毛线解谜,祭缘寺的建筑线索从密室逃脱变成了两栖爬行动物馆,还好他现在被各种食补调理得气血旺盛,否则,地上只会嘤嘤哭泣的花花草草可就要遭殃了。
就在他们交流的这当儿,南莛聿的鸭子声和祈冕贞的癞疙宝声如退潮般来得快散得也快。
晨光熹微,无然无寞的吟诵响彻庸野“蒲筏”,这荡生在天地中的声音空灵曼曼、雌雄莫辨。
稀世承贵,辞乐出;扶清御海,难足绝。
月岭求笃,咎不弃;藏恩慕德,自知言。
垂髫柳条,作花环;耄耋茂咥,掉牙饼。
火雄怄圭,新娘腼;凤泣雪深,旖白卿。
黑觡黑发,黑郎妩;龙吼冤瀚,雷沉木。
…………
(以上有感而发,简称瞎编)
久久不能从中回神的南莛聿憾觉吟诵念念恍若隔世,他半边身子需得旁人搀扶否则……失去了撑力点恐会剧痛来袭。
祈冕贞耳朵有点痒,于是里里外外都掏挠了一遍,这会儿他倒是听见南美人嘴里所谓的“鸭子叫”了。
鸭子毛没见着鸭子声跟马上要铁锅炖似的凄惨。
他也不知道南美人后面又听见了什么怪声失魂落魄,现在关心的追问肯定是一问三不知。
两人哥俩好的进入了寺庙,错过了仰头便能发现的可视线索。
祭缘寺里果然内含玄机,大殿中原手持金刚杵的佛、作恶多端的蟒、浑身是血的青年、还有振翅九天的鹰,全都变成了两尊光彩照人、意气风发的彩绘泥塑。
献佛供品统统不见,剩下些水果、鲜花还在,多出了菜包、新鲜的竹实、生肉、炸鱼等食物。
栖美镇的名小吃“冰肌雪肠”也混在这群食物当中鹤立鸡群。
拜佛和敬神严格意义上来说,供品和祀品需对应/宗/教/敬畏。
南莛聿望见高台上的彩绘泥塑,眼里才回粹了一丝光束,他和祈冕贞快步走近之后皆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