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时负手而立,江晏见他背在身后的手做了几个手势,心下一动——宁时在告诉他,他有办法。
宁时一边对他比着手势,一边对赵长老道:“那您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
他眯了眯眼睛:“您口口声声说妖狐伤人,来质疑我的说法,但也应该拿出些证据。”
“比如,你在何时何地见到彤云伤了何人?”
赵长老不料被一个小辈迎面质疑了,但他所说的话本来就是为了激起人群情绪的,并没有实证,便被噎住,伸手指着宁时,却是没再能说出来半个字。
见到面前此景,修士们面面相觑:
宁时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他们的大脑一时间清晰了些,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如果赵长老说的是真的,那为何到现在都还未能说出后面的话呢?
质疑的种子一旦在内心埋下,就会生根发芽。
一时间,修士们自发形成的围拢着宁时江晏二人的圈子,出现了松动溃散之势。
赵长老自然是察觉到了人心动摇,他眉头一皱,运转灵力,将声音送到了全场:
“妖修和我族修士不共戴天,我们这么多人,还支付不了这一只狐狸吗?”
他拔剑指向江晏:“虽说是一只九尾狐,但在场高手云集,有人数众多,我们只需要制服它便好。”
“待事成之后,诸位的履历上都会有这样一笔,”他顿了顿,目光扫视过全场,才字字清晰地说道,“那就是,制服过九尾狐。”
不得不说,赵长老还真有几分操纵人心的本事。
他最后一句话音落地,全场寂静了几秒,刚才那已经隐约松动的态势,又陡然严肃起来。
江晏垂下眼看去,只见地面上的修士们大多都仰头望着自己,目光中闪烁着什么东西。
是他刚刚进入合江宗时,曾经见过的,如今似曾相识的东西。
是激动、幻想、紧张、喜悦、和对自己的证明。
江晏下意识地甩了下尾巴——赵长老的口舌有些厉害了,此事恐怕不能善终。
但目前为止,局势对他们有利的点在于,此地的主场平海宗,还未有相当明确的表示。
……也许是不想惹麻烦,也许是懒得管。
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有逃出的可能。
江晏烦躁地踢了踢后腿——他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把自己搭进去,能跑还是要跑的。
他又抬起头来,看向面前众人。
身穿着各色门派衣服的修士们,已经缓缓围成一个半圆,并不断向他和宁时逼近。
江晏站在原地未动。
但宁时却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他距离自己的小狐狸,越来越近了。
江晏微微俯下身子,他知道,刚刚宁时做过的那个手势,是表示他过会儿要跳到狐狸身上。
然后和他一起跑出去。
江晏将目光聚在宁时身上,只等他做出最后一个手势,他们就可以……
变故却发生在一瞬间!
此处毕竟年轻修士众多,刚刚不知是谁按捺不住性子,竟是直接往江晏身上射过来一箭!
这些参加初试的弟子们修为并不算高,江晏也没把这一箭当回事,只是抖了抖皮毛,打算用妖力抵抗一番。
却不料,宁时余光瞧见了这道寒光,他陡然转身,抬起手来,毫不犹豫地从指尖射出一道灵力,冲向这剑光。
只见一白一红两股灵力相撞,接着是一声脆响,那银制的箭头掉在地上,又滚了两圈,落在江晏脚边。
这一点寒芒扎进了剑修的眼里。
他想,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呢?
他明明已经做好挡住这不痛不痒的一箭的准备了,可这箭头怎么会在他身前停止了呢?
他将视线缓缓上移。
看到了一个抿着嘴,但脸色苍白的宁时。
他便知道了。
……是了,为他挡住这一下的,是宁时。
宁时刚刚用了灵力,打歪了这道箭光。
于是十余年来,他的静养,他每月吃掉的丹药,从杏谷一次又一次送来不计其数的兰冰莲,作用全都消失了。
都成了笑话。
前功尽弃。
而到现在为止,天山秘境的冷莲依旧没有消息。
意识到这些后,有什么东西在江晏脑海中乱撞。
它们在咆哮。
——凭什么呢?
他想,我和宁时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
什么还不能放过我们呢。
我们只想好好活着。
但现在,宁时看起来不能好好活着了。
江晏感觉,自己也快不好了。
他经历过小世界,也经历过原世界线里自己的死亡。
但他不能接受宁时,或者说是他自己,以这种方式,再次死去。
能杀死分魂的,不能有别人。
两层楼高的巨狐狸伏在地上,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