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时想,他那一次,也是在剑修离开之后,一个人静静坐着。
等到日落鎏金,等到暮色四合。
等到好像世界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在竹城那次,自己后来去了哪里?
宁时昏沉地想着,哦,原来自己是回到了何家。
那这么比起来,现在还是好一点的。
他至少可以回到自己的胜意门。
宁时轻轻摸了下自己假面的边缘——黄扬城风沙大,他在此地停留了这么久,面具边缘已经微微干燥起翘了。
如果不能及时保养,怕是这张面具从此就废掉了。
而从长远角度考虑,宁时想,自己未来还是再次用这张脸皮和剑修打交道的。
重做一张实在是麻烦,只有现在就离开魔界,返回胜意门修补这一个选择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
天意强行打破了他在此地沉溺往事、伤春悲秋的思绪。
宁时终于离开了那块支撑着他身体的石头。
他揽一身风沙,带千头万绪,腾空而起,向天的尽头去了。
……
而此时,在这身形落寞的胜意门门主的意识海中,江晏的神魂正在听啾啾叽叽喳喳。
啾啾:“你说他刚才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不打了,任凭你走了呢。”
江晏怒拍它的脑袋:“请你不要这么盼望这种场面好吗,我们已经打了一天了,都很累了。”
“好吧,”啾啾振翅,“我的意思是说,分魂这个行为很奇怪。”
“回溯的这些年里,我们都能看到,他是非常想搞死……呃,你那个身体上的灵魂的。”
江晏面无表情:“那就是我,谢谢。”
啾啾:“所以!他刚刚的行为真的很不正常。”
江晏又熟练地捏住了它的鸟嘴,道:“你安静一点,我好像听见分魂在自言自语。”
“也许他说话的内容,可以给我们线索。”
……在外界,宁时确实是自言自语。
他飞在这一片宽阔的天地中,不见先人与来者,便续起刚才的思绪,回忆从前那本书上关于一体双魂的内容。
于是江晏被迫听了一耳朵他有理有据的推断。
江晏:……
他可算是搞明白分魂刚刚对自己态度大变的原因了。
原来这孩子经历了一番推测之后,认定自己是一体双魂。
也就是说,此时的宁时,和刚刚同他打过一架的剑修,本质上都是一个人。
江晏的意识体扶额——在某种程度上,宁时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接下来,就只剩下去验证了。
和他猜测中的一样,宁时再次回到了胜意门,然后又坐回到了桌前。
江晏:“……所以他要继续开始画符了,是吗。”
啾啾点头。
只见宁时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本相关灵魂的古籍摊在面前,然后比对着上面的文字,勾勾画画。
这个时期的宁时,已经是一名非常专业的符修了。
他所画的那些内容,如果不是对此也有研究的同行,绝计是无法看懂的。
江晏借着他的视线看了几眼,便觉得头晕目眩,遂放弃,转而和啾啾在宁时的意识海中闲聊。
一人一鸟才说了两句,便见到宁时画符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江晏:?
他现在简直是怕了这个时间阶段的分魂,见他举止不同寻常,一下子便紧张起来。
江晏的视线渐渐抬高了——这是宁时站起身来了。
只见宁时向房间中某个角落走去,江晏看着,起初还不明所以。
几步过后,却恍然大悟——
宁时在走向他的假脸皮架。
黄扬城里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分魂一回到胜意门,只记得画符。
却忘记了修补自己脸上的这张假面。
宁时抬手,江晏只觉得脸上微微一凉。
然后他视线移到了手上一张轻薄的东西上。
宁时就站在此地,顺手拿起架子上用来制作假面的油脂,取出一块在手掌心捂热了,再揉到这张假面上。
附在他身体上的江晏:……
这假脸皮是用动物的皮革制成的,此时却没有温度,摸起来的触感有些诡异。
……自己也许真的是在合江宗被惯坏了吧,江晏想。
他有些希望宁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可能分魂与他心意相通,宁时终于不再蹂躏那张假面了。
他将其展开,挂在了架子上,头也不回地转身坐回了书桌前,继续画符。
江晏看不懂符纸,便开始琢磨刚才所见的场景。
于是刚刚那张假脸皮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了。
……不仅仅是在黄扬城,他绝对是在其他地方也见过这张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