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公告栏的期间,夏逸尘拿出刚买的手帕纸,擦了擦冰冷的长条凳,又垫上两张干净的折纸,招呼云迢过来坐下。
“禁止攀爬铁门……”云迢的眼神顿时有点微妙,“这条不会是拜你所赐吧?”
夏逸尘好笑地说:“怎么可能?那些条条框框早就定了,我只是挑战规则的后继者。”
“然后被规则抽了顿屁股?”
“我之前就觉得你嘴毒,这会儿完全不装了啊?”
云迢轻咳两声,眉眼带笑:“多谢夸奖。”
夏逸尘对他的印象再度改观,却是往好的方面,哪像云迢自认的那样古板无趣。
他不由得出神地想:云迢的这一面是只有自己能看到,还是也能展现于他人面前?
“想什么呢?”
清新的海洋调香水萦绕在周围,夏逸尘回神,低下头从塑料袋里往外掏东西,一边掏一边回:“当然是在想你咯。”
这话的可信度不怎么高。云迢默默垂下了眼帘。
塑料袋里还装着一根绿色的泡泡棒,他拿出来的时候,云迢愣了好一下:“这是什么?”
“你且看着。”
就知道云总没玩过,夏逸尘满眼笑意,拧开泡泡棒,抽出沾满泡泡水的镂空小棍挥了挥,五彩斑斓的泡泡从棍子上飞舞下来,四面八方乱飘,炫目的光彩闪闪烁烁。
童年便被家族枷锁紧紧捆绑住的云迢着实没玩过小孩子的玩具,一时挪不开眼,伸出手想要触碰透明的肥皂泡。
夏逸尘把更多的泡泡吹向他那边,弯了弯眼睛。“好看吗?”
闻言,云迢稍微转了下头,但视线还放在越飘越远的泡泡上,温声说:“好看。”
泡泡一触即碎,云迢轻轻补充一句:“我很喜欢。”
等云迢胳膊抬累了,腮帮子吹气都吹酸了,夏逸尘总算把少了一半的泡泡棒收了起来,搁在凳子边上。
云迢松口气,揉了两把脸颊,酸得疼。
“我有一个小两岁的妹妹。”夏逸尘突兀地说,“叫珊珊。”
刚听个开头就没了,云迢放在双膝上的手下意识一紧,他探究地侧头看过去,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妹妹。
夏逸尘微微弯唇,也看着他,说:“接下来的话,你有两个选择,我和你也有两条路可选,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你想咱们相敬如宾,还是相濡以沫?”
虽然早在坐下之前,失速的心跳便已提醒过夏逸尘,云迢对自己怀着不一般的感情,但他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表露。
他撇下眼,看见那双青筋半露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圆润的指甲血色半退,左手两枚戒指稍稍分开。
夏逸尘很爱欣赏他的手,尤其是他戴戒指那只手,黑银戒圈服帖地卡在指根,云迢无意识敲手指时会牵起指根那片薄薄的皮肤,日光下瞧去简直像是透明的。
五指痉挛着使劲张开时,细小的青色血管在戒圈下和心脏同频跳动,就像这枚戒指正圈在心脏上,卡住了云迢的命脉。
少顷,云迢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深邃的眉骨微动,他习惯性地转动起黑色戒圈,眼神明亮不见犹疑。
“你说。”
关于珊珊的事很好说明,不过是从小带大的妹妹,不过是永远不再向前的时间。
夏逸尘从没主动和任何人聊起过这桩往事,这种行为无异于亲手把结痂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内里血肉已然腐烂生蛆。
丑恶的、血腥的过去,刻骨铭心的那一天。
在他提三年前时,云迢的眸光便开始闪闪烁烁,到最后却归于一片沉寂,他知道,现在不是质问的好时机。
阳光下,夏逸尘的瞳色有点淡,他沉浸在回忆过去当中,浑然不觉自己露出了怎样一副忧伤哀愁的表情,像是落水后靠自己拼命爬出水塘的小狗,湿漉漉地缩在阴冷潮湿的角落里。
两颊落下微长的刘海,扎是扎不起来,只好往耳后顺了一把,没挨着云迢的那一边他懒得捞上去,反正还会掉下来的。
斑驳的阴影显出他英挺的鼻梁,薄唇一开一合,眉峰紧蹙,滥情的桃花眼头一回收了势头,真像只没人要的可怜小狗。
当云迢犹豫再三地把手放在自己背上,不太熟练地安慰着,夏逸尘偏开了头,看似想忍泪,实则是怕被云迢发现眼里的笑意。
卖惨——计划通!
偶尔利用一下自身的优势,不算卑鄙吧,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此刻竟然不内疚于在乎妹妹的死了。
浑然不知自己被当鱼钓了的云迢还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安慰他,毕竟失去亲人这种事已经足够痛苦,旁人再说多少释怀的话也是无济于事。
但他更不可能说“节哀”,干巴巴的也太敷衍了,搞得跟没认真听一样。
“一些不可抗力是什么意思?”他挑了个漏洞问。
虽然在开口前就知道可能会被追根究底,但关于珊珊的死因,夏逸尘仍是有些难以启齿。
“嗯……我说了你别生气,”夏逸尘两只手肘拄着大腿,转回来侧仰起头,“我也不生气。”
后面那句话是给他自己听的,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云迢点了点头:“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