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子里的人走光后，文生拄着拐下楼，寻了把锯子，把金丝竹锯了个十之七八，拿刀剃光了竹叶，一根根直溜溜的竹子滚到院子中央躺好。

劈劈砍砍一阵子，文生拖着腿将杂物间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他去年就放在这里的木雕工具包，做了一整天的竹雕，满手血泡也不停。

不能明目张胆毫无理由地移出这些竹子，不然夏逸尘就会怀疑他的用心，这明明是他和夏逸尘两个人的竹林，为什么要特意带那个人来看？为什么表情那么幸福？

只能借雕刻之名摧毁它们，独属二人的回忆要由自己亲手抹除，而不是等夏逸尘拱手让人。

手指被削掉一块皮，他疼得扔掉了锉刀，下定决心，拉出某个压箱底的电话，拨了过去。

既然他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他要夏逸尘回到黑暗里，这一次就由自己亲自拯救。

“夏逸尘回来了。”

“好。”

—

天气暖和，夏逸尘却莫名打了个喷嚏，反手一巴掌朝佟安安头上呼了过去：“是不是你在骂我？”

“谁骂你还要藏着捏着？”佟安安翻个白眼加了两倍力气捶回去。

范旻靠过来搭着夏逸尘的肩膀问：“你今天上去吗？”

他们在墓园门口站了两分钟，浑身晒得暖洋洋的，一人手里都拿着一束小白花。

“去。”夏逸尘望着山头飘扬的旗帜，扬唇一笑。

此话一出，几人齐刷刷看向他，满目惊奇：“哟呵，转性了。”

“走吧。”

进山要坐个摆渡车，寒风吹得夏逸尘鼻梁骨疼，越接近妹妹的墓地，他的心情越急迫，手指不停在手机屏幕上方虚虚地画着无穷大的符号。

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尹评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突然想通了？”昨天在高铁上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不进去。

“包治百病，云总送了我个包，我就想通了。”

成功收获朋友们满脑子问号，夏逸尘得意洋洋地闭口不言，任他们抓耳挠腮地想不明白。

“你那个云总还没走吧，晚上叫上他一块儿吃饭呗？”范旻试探道。

“啊？！”佟安安差点蹦起来，诧异道，“你把云迢带来了？藏哪的啊？一路上我连个影儿都没见着，你藏裤兜里的？”说着，他当真躬身起来打算去掏夏逸尘的裆，被后者一个爆栗弹回座位上。

王家俊一脸状况外的表情：“你们在说什么？谁啊？谁叫云总啊？”

夏逸尘大方承认：“我老婆。”

“啊？！”

范旻非常同情地安慰着老王：“我也是昨晚才知道，那个人——简直是我天菜，我个人非常喜欢。”

夏逸尘转过脸来严肃警告他：“别想打他主意。”

“你们不是协议结婚吗？怎么现在挺、如胶似漆？”尹评斟酌着词句问。

夏逸尘羞涩地抿起嘴唇：“没办法，云总给的太多了。”

“……好恶心啊。”

吵吵闹闹到了地方，一下车，夏逸尘深吸一口气，完全不复之前那副轻松的神情。

这座墓园地处偏僻，胜在清净，珊珊周围没有其他人，墓碑有人定时擦洗，黑白照片还很鲜亮，女孩开心地大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即使印在冰冷的墓碑上，也感受得到那股蓬勃朝气。

几人落后夏逸尘几步，面面相觑。

夏逸尘半蹲在地上，放下小白花，指尖抚上被晒暖的相片，温柔地说：“珊珊，哥哥来看你了。”

“我有话想跟珊珊说，”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们先上一边去。”

正好王家俊有想听的八卦，兴冲冲地和其他人一块儿进了不远处的茶棚。

夏逸尘扫去碑座上的枯叶和杂草，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得他喘不上气，来见妹妹是临时起意，但真到了阵前，又怯懦地想退缩。

“珊珊，你会不会怪哥哥这么晚了才来？”他盘腿坐下，托着下巴低声絮絮，“哥哥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爸妈，当了这么多年的懦夫，爸妈去了外地，但他们应该常常来这边看你吧，刚才工作人员说每年都有一对夫妇来给你扫几次墓。”

“哥哥对不起你，你走的时候，让我不要自责。可是啊珊珊，明明就是哥哥害死了你，你怎么能轻易原谅我。连爸妈都恨我，你在天上都看见了吧？哥哥很想你，珊珊。”

“这次回来，是想和珊珊商量一件事，”他弯了弯眼睛，“哥哥遇上一个称心如意的人，已经结了婚，想问问珊珊的意见，你同意哥哥谈恋爱吗？”

“这件事还没告诉爸妈，如果珊珊答应的话，就给哥哥托个梦吧，然后我再去给爸妈磕头道歉，毕竟哥哥这算是先斩后奏，我经常干这种混蛋事儿。”

“珊珊，你要一直恨我啊，要记得哥哥，是哥哥害了你。但现在我不要脸地想求你原谅，哥哥遇上的那个人，他很好，长得好看，能力很强，还是个大老板，他对我特别好，我也想对他好，想爱他。”

“希望他不是真把我当成宠物在养吧，不然哥哥没地儿说理去呀。”想起云总的恶趣味，他失笑，“珊珊，给哥托个梦，一定别忘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日头正中，夏逸尘总算说干了口水，站起来理了理衣裳，俯身在遗照上落下一个轻吻。

“你会祝福我吗？妹妹。”

他去茶棚把那几人撵走，让他们陪珊珊唠会儿，自个儿躺藤椅上遥望远方发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