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没管身后的游侠,而是问包思思:“王后这是什么意思?”
“防患于未然。”包思思头也不回,“只要晋侯别做些小动作,不小心蹭到刀刃,当然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晋侯点点头:“好啊。”
没想到褒后呆在身边的那人,竟有如此本领,他连对方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一无所觉,还是小觑了褒后。
包思思闻声扭头,老狐狸和小狐狸相视一笑。
账,只能等后边再算了。
行至半途,他们遇见逃出生天的伯服一行人。
蒲瞧见包思思全须全尾,激动地泣不成声,包思思连忙下马拥住她——蒲虽然不到二十岁,但除了呱呱落地的时候,从没有哭成这样过。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清楚这一点的蒲只在包思思怀中待了一会儿,立刻起身擦去眼泪,紧随在她身后。
晋侯冷眼旁观。
尽管太子伯服就在一旁,但他现在显然更关注褒后。
包思思转头对晋侯说:“既然遇到伯服,就不劳晋侯相送。我们母子俩先回镐京,望晋侯全力相救我王。”
简单来说,她要丢下被犬戎追着的周幽王,先回安全屋。
褒国、虢国收到消息,已经出兵往这边赶,距离两国更近的镐京现在当然是安全的。
真是夫妻情深啊。
晋侯连挤都挤不出一个笑。
褒后的意思是,她只要伯服,周王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这当然也是暗示晋侯,眼前有一份从龙之功。
但其实他有更好的选择。
比起背靠褒、虢两国的太子伯服,得位不正,母家算不得强势的宜臼,显然会出更多的筹码拉拢人心。
而他若是放褒后与太子伯服回去,那才叫麻烦。
晋侯想在此地把褒后与伯服一道处理掉,还不等他有动作,脖子上的刀刃便是一紧。
他气得深吸了一口气。
都会师了,这家伙怎么还在他马上?
就没人看到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吗?
来个人管一管啊!
到现在,晋侯当然能察觉诡异之处,这个人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可他却时时会忽略掉对方的存在。
连其他人都似乎看不见他。
一个会被忽略的杀手。
晋侯看向包思思,在对方明媚的笑容中感受到一丝寒意。
他咬牙笑道:“好,褒后慢走。”
两队人马分道扬镳。
晋侯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脖子上的刀刃,也不知过了多久,这股冰凉的触感突然消失。
他面色阴沉。
“晋侯,勤王之事……”
晋侯冷声道:“按原先计划就是。”
周幽王与郑公在骊山脚下被犬戎杀害。
因缯国相告,虢、褒国及时赶到,犬戎没来得及席卷镐京,便被赶到的诸侯国打退,申国的伪王被周边的墙头草废黜。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周王和郑公的谥号都定好了。
而被迫出力的晋侯也赶到镐京。
他要求刚刚即位的伯服迁都迁都洛邑。
这时的包思思正在苦恼。
明明已经平定了犬戎之乱,解决宜臼称王的事情,让伯服顺利即位,游戏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直到听见晋侯的要求,她恍然大悟。
难道原因在这儿?
她记得洛邑要更往东走,几乎就在晋国眼皮子底下,这跟几百年后受封晋公那位司马昭不是一个心思吗?
不管晋侯抱有什么小心思,她铁定是不能答应。
游戏任务迟迟没有完成,问题可能就是出在迁都这件事上。
于是包思思坚定地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儿就据守镐京,绝不东退半步。”
包思思内心:现在是西周,离崇祯吊死在老歪脖子树上还得两千多年呢,也没人问她结版权费。
想想当初看到的凯蒂猫脊兽。
自己终究还是变成了最讨厌的模样,唉。
晋侯不知道包思思丰富的内心戏。
他也被这句话震了一下,随后才叹道:“幽后好魄力。”
周幽王的谥号定好,包思思自然从王后晋级成幽后。
晋侯看了眼包思思身侧虢、褒两国的国君:“只是希望幽后不要忘记晋国的劳苦功高。”
包思思微笑。
开玩笑,我都跑回大本营了,还怕你不成?
晋侯铩羽而归后,游戏界面终于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折磨包思思这么久的游戏终于宣告结束。
包思思和游侠开心地击掌。
只是在游戏结束的倒计时里,包思思看着身边的蒲,俯视着周朝的江山,莫名有些怅惘。
在最后一刻,蒲似乎感觉到什么,突然转头对包思思笑着说:“夫人,拜拜。”
包思思眼眶瞬间红了。
不等她说什么,眼前的人与物都化作烟尘消散。
她猛地往前冲,伸手想要握住什么,那些烟尘却像流沙一样从她掌心溜走。
“你该回家啦。”一道黑影拉住了她。
包思思抬头,看着有点眼熟的身影。
下一秒,她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房间,枕头边的手机因为她的动作自动亮屏,显示现在的时间。
她进入游戏前的时间。
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梦,让包思思怅然若失,尽管还是凌晨,但她怎么也睡不着。
包思思又爬起来在网上搜“东周传奇”,没有任何结果。
她咬着指甲,犹豫好久才一一搜索“褒姒”、“申后”等等,在那些只言片语里窥见两千多年前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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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空茫的白中,有两道黑影。
“我喜欢这个故事。”其中一道黑影笑着说。
另一道黑影冷哼一声:“最后的赢家是你褒姒,你能不喜欢这个故事吗?”
那道笑着的黑影说:“好姐姐,你不也是在背地里造我的谣吗?什么水鬼,你我最后都不过是一抔黄土,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哈哈哈。”
另一道黑影嗤笑:“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
“可你明明,也很喜欢那个姑娘与她的笑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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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故事书那边经过无数次翻阅后的老旧,这边佶屈聱牙的严肃论述就显得新上不少。
也可能因为这都是近些年的研究成果。
包思思举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清华简的校释,还不等她拿到面前,身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好意思,能让一让吗?”
她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游侠?”
“褒姒!”
包思思哑然失笑:“咱俩还真是老乡啊。”
游侠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看到包思思手上的书,眼睛一亮:“你也是来找先秦时期的研究?”
“嗯。”包思思点点头。
两个人莫名沉默。
“对了,我叫游莫,你叫什么啊?”游侠说。
认识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不过似乎也只是认识了一场梦的时间。
“包思思。”她笑着说。
游莫来得晚,图书馆里已经坐满了人,他拿到自己想看的书,就屁颠屁颠跑去跟包思思拼座。
二人在午后的时光里,安静地阅读着这段无言的过往。
直到太阳西斜,包思思阖上书起身准备离开。
游莫轻声叫住她,目光躲闪地问:“明天我还能跟你拼座吗?”
包思思愣了下,随后将已经放进帆布包里的书拿出来,放回书架上,转头对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