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是她离开上海的那一天,也是他搬来的第二天。
就好像,如果她的离开不是那么着急,这些东西本能在年前就送到她家里,而此刻只能如送礼的人一样,被她过早地拒之门外,在墙根罚站。
宁芙环顾四周,分明是熟悉的家门,心底生出奇异的感觉。
不是感动,没有因此对姜景天另眼相看。
但一时之间她也没分辨出是什么,于是把爱马仕原样包回去,打开家门,把两个行李箱拉到洗衣房,脏衣服送进洗衣机,才坐回沙发拿着卡片发呆。
是什么呢,这种不适感。
莫名的疲惫叫宁芙闭上双眼,身体深陷沙发之中,想把自己如婴儿般团成一团,手无意识放进衣兜里,忽然陷进柔软的触感。
她忽而睁眼,把它拿在眼前。
巴掌大的小东西,不断拿嘴巴与树斗争,仿佛要一决高下的片段,立刻浮现脑海。也几乎立刻,让她解读出这种不适来自什么。
是父亲说的随便嫁,是打架斗殴向她讨赏似的眼神,是一纸结婚证就能解决的债务。
不是她拿起菜刀捍卫自己和母亲的决心,不是挥洒汗水相信自己能信的坚毅,不是她能够毫无芥蒂倾诉过往的安心,更不是试图在永远变化的世界创造超越时间的奇迹的勇气。
于是她一手摸着啄木鸟,一手摸向手机,拨给那个才熟悉没有很久,但几天好像几年般默契,总是安静聆听她的人。
对面很快接通,清润声音响起:“喂?宁总。”
好像船入港口,心也由此安定。
宁芙无声弯起唇角:“走到哪儿了?”
盛启枫答:“刚离开你家小区不到一公里,在等红绿灯。”
宁芙任性道:“那你顺路去超市买副春联再回来吧,我光顾着给员工发红包,给顾客做福利,忘给自己家□□联了。”
盛启枫什么也没问:“好啊,那你等我一小时,我准时送货上门。”
宁芙在沙发山舒展开手脚:“在一起有几天了,我好像一直都没问你住在哪。”
盛启枫报上地址。
同样是久负盛名的楼盘,只不过她在内环以西,他在内环以东。
末了他道:“宁总想在上岗前考察考察,我和有女朋友的女邻居有没有作风问题吗?”
宁芙忍不住笑:“有地方给我睡吗,恐怕我要住一阵子了。”
“婚前考察的话,当然欢迎了。”
“三句两句离不开结婚,你是不是恨嫁。”
“毕竟宁总想要金牛座宝宝,时间充足,我也想进步啊。”
本该严肃的话题,二人却听着彼此声音笑。
笑完陷入安静,宁芙听着他的呼吸,脑子里什么都不想。
还是盛启枫开口:“那我送春联过去,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宁抚摸着啄木鸟:“我饿了诶,飞机餐真不是人吃的东西。”
明明吃的东西一样,盛启枫对她的抱怨照单全收:“那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如果有热汤就更好了。”
“好,在家等我。”
“嗯。”
挂断电话,宁芙像充满了电一样爬起来,如同要出差般,把行李箱摊在客厅,重新审视起要拿的东西。
电脑及电子配件,设计稿,重要证件,要送的礼物,要穿的衣服。
许挽星的亲签书,盛启枫包在盒子里,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新书附赠明信片,还有新家庭成员啄木鸟。
把烘干的衣服晾在洗衣房,盛启枫按下楼道门铃,到楼上时,宁芙把作为回应的信纸写完封口。
开门时,果不其然看到盛启枫笑意盎然的脸,望着两排柜子,发出感言:“真别说,如果我是女孩,面对这阵仗很难不被拿下。”
“这么没见识,你只能做我的小娇夫,在家做饭做家务带娃了。”
盛启枫喔一声:“甘之如饴。”
宁芙哼一声,把胶带贴在春联后,监督盛启枫干活,一起把柜子推到姜景天那边,才把写好的信封和糕点放在爱马仕盒子上,眼不见为净。
宁芙再次拖着行李箱,跟盛启枫离开家门,等在楼下的,还是那辆出租车。
关上车门,这一次地址是盛启枫家。
司机见着小两口欲言又止,直到宁芙乏力似的靠在盛启枫胸口,这才止住回望的眼睛,车往目的地开去。
纵然是未知的地方,心里没有丝毫不安。
一天奔波,宁芙闭上眼睛,听到耳边盛启枫问:“如果我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宁总会赏光告诉我么。”
于是宁芙仰头,在他耳边轻轻说:“求我啊。”
果不其然看到渐渐染红的耳朵,还有盛启枫欲言又止的神情。
成就感冲破天际。
就叫人很想到达只有两人的地方,继续欺负他。
其实也没什么。
等到姜景天志得意满地回到家门,打开信封,会看到她如此回答。
“这些东西有的过季有的绝版,想要搜集齐肯定不容易,谢谢你的好心。但是有些事情,发生的时间很重要。
“谁让18岁的宁芙重新拥有这些,她会感激到以身相许;礼物交给26岁的宁芙,她也会对你青睐有加;但33岁的宁芙,是她自己的神祇,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她成功路上的阶梯。
“我父亲已经为他的失败付出代价,而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这些我都懂,所以咬着牙还完所有债务,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活着。宁芙16岁聪明漂亮,36岁只会更出色,苹果不想橘子的事情。
“糕点是对蛋糕的回礼,祝你龙年快乐,工作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