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她想,她已经不记得十天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了,一切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夜已深沉,多情的沈郎还没等到他心爱的葵娘。
他心知不妙,不敢多待,趁夜色掩护,潜行回了住所。
同住的四人睡得依旧深沉。
为了夜间出去做事方便,沈章每次都特意挑在他们这一伍当值巡逻的日子,等其他四人睡熟了才敢出门。
昨日夜间的外出,在他计划之外。
自从上巳日发现曹贼未死,他便知不妙,每日着意观察段氏的动向,发现她不仅不联系他,每日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昨日段氏被曹三娘带出府后,他不敢再等,便趁机溜进了段氏的房间,一直等到夜间,才等来回府的段氏。
段氏的那些话,他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
段氏若是在观月阁刺死曹贼也便罢了,届时他大仇得报,自可全身而退。
曹操一死,曹家势力必远不如前,从前他家中的故旧又会和善起来,借着父亲的名声,他也能举孝廉入仕。
可曹操没有死在观月阁,段氏还从此成了备受宠爱的段夫人,那么段氏的忠心就值得怀疑了。
沈章当初找上段氏,也是实在无奈。
曹贼多疑,身边护卫得如铁桶一般,他走投无路之下,才决心试一试利用这个意外发现的女孩。
段氏自幼无人教导,在曹府过得一般,仅够吃穿罢了。
他也是大族出身,从前在冀州时,家中姐妹们哪个不是披金戴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
这种吃穿不愁,每年偶尔还有一两件金银首饰的日子,在葵娘看来或许还不错,对一个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来说,已经寒酸到了极点。
段氏既然先在姑臧段氏族中,后又到了国舅董承府上生活,想必她从前也是奢靡度日,怎么能忍受如今的日子?
他找上段氏之后,便努力帮她回忆从前的好生活。
谁知那女子却没有一点气性,连亲舅舅都不在意,只一门心思记挂着那死透的表姐。
但没关系,管她是为了什么,只要愿意替他做事就行。
他观察两年,才决定相信她,他们设下这个流言局,本就不是为了阻碍曹贼出兵,只是为了借机让会养花的段氏接近曹贼。
刺杀未成,段氏又成了曹贼爱妾,每日披服锦绣,有戴不完的金玉珠宝,连曹贼的正室和儿女都很喜欢她。
乱世里,一个女人所能幻想的最完美的生活,也不过是如此了。
人一旦贪生,就会变得怕死。
她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还会愿意为了一个死了许多年的表姐,放弃这一切,甚至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沈章不信,却又不想就这样放弃这么一步好棋。
段氏如果真的还愿意刺杀曹贼,如今岂不是更加便利?
因此,他昨夜才要冒险去试探段氏。
段氏看起来和从前不大一样,却解释地合情合理,今日他来浣衣房,发现她从前的侍女葵娘果然在此,他不能不信。
只是,葵娘没来赴约,他便不能从她这里验证段氏话中真假。
是她不想赴约,还是出了意外?
偏偏在此刻出意外,这让他不能不怀疑段氏的用心。
段氏最后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既然同是被曹贼针对,他为什么不和孔融孔文举联合呢?
孔文举在许都做他的少府,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曹司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若能让段氏拿到证据,不怕孔文举不下水。
孔北海名动四海,人人敬重,定然有不少人愿为他死不旋蹱,若他出面,私下煽动关中和豫州的一两个守将,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将曹贼骗往许都,借机在路上动手,不怕他不死。
到那个时候,段氏便是废棋一个,她的忠心是真是假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沈章在大通铺上志得意满地翻了个身。
该怎样让段氏拿到曹贼针对孔文举的证据呢?
段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直观的证据自然是书信,尤其是个人风格比较明显的书信。
她心中有了成算。
段晞翻出从前自曹节那里拿到的鹅黄丝帕,细心地包起今日曹节给的玉虎。
想了想,段晞又从针线筐里翻出丝线,用它们紧紧地缠住丝帕和玉虎。
“你今天后来又和她说了什么?你俩结义了?”刘禅好奇地问。
“少管我!”段晞恶狠狠地咬断手中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