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泽眼神微闪,语气中仍带着几分劝诫,“蓝梓炎祖上有过,朝中无人,背后只有一个母家式微的三皇子,还一心想借他之手打击太子。你觉得,他会有什么好下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太子和姜阁老早已对他欲除之而后快,你又何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沐泽想让她看清,她选择的人有多不靠谱。
婉妤嘴角勾起一抹倔强的笑意,“我不是君子,蓝梓炎于我来说亦不是危墙。我自有判断,我无需为难。”
沐泽嘴角略弯,带着几分调侃,“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固执、倔强。你可还记得,在定向山下,你刚恢复些力气时,便急于练习走路。我怕你跌倒,想去扶着你,你每次都把我推开。扶你的次数多了,你还与我置气。”
婉妤嘴角微微扬起,“那时和你不熟,不确定你是否真的能治好我的眼睛,又气自己看不到。便想着,就算成为瞎子,也不能做一个只能躺在床上,或者时刻依赖他人扶持的瞎子。”
沐泽眉毛一挑,惊讶道:“原来你当时还怀疑过我?”
婉妤有些羞愧,“后来才知道,你竟出自医术上赫赫有名的上官家。难怪我一直担心眼睛会留下其它症状,然而至今却无任何不适。”
沐泽轻笑一声,“你算是一个听话的病患了,我自然是要尽心调养。那段时光,只有你我二人相伴,如今回想起来,宛如一场美梦。如果真是梦,我情愿一直留在梦里。”沐泽看向婉妤,目光缱绻。
婉妤移开目光,“既是梦,就会有醒来的一日,况且,那本不是梦。那段时光,于我而言,是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
沐泽嘴角艰难地扯动,压下心中的波澜,带着几分苦涩道:“于我而言,它并非往事,而是——”
婉妤立即打断他的话,“沐泽,”她站起身来,面向廊外的风雪,“这雪愈发大了,连雀鸟的爪印都被掩盖了。我也该回去了。”
两人循原路返回,雪天路滑,桥上更是。下桥时,婉妤一时不察,身形微晃,几欲滑倒,还好沐泽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然后将她扶起稳住。
站稳的婉妤,将手臂从沐泽的掌心抽离,轻声一句:“多谢。”言罢,她的目光略过一丝尴尬。
“小心些。”沐泽柔声提醒,随即伸出左手,掌心向下,微微握拳,示意婉妤可借此下坡。
坡道因无人清扫,亦无人行走,加之雪覆,更显湿滑。婉妤内心也是反复挣扎,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刚才的事情,她还是伸出手,轻轻搭在沐泽臂上,一步步缓缓下坡。
待在平地站稳后,她立即收手。沐泽倒是不甚在意,问道:“你回哪里?”
婉妤看着渐晚的天,心中暗自思量梓炎是否已归,她说:“我回知府衙门。”
沐泽浅笑,“我家也在西边,不妨送你一程。”
行至衙门门口,沐泽神色踟躇,终是开口问道:“阿婉,你......会一直记恨我吗?”
婉妤站定脚步,转身面向他,目光清澈,“沐泽,你我立场相异,我没有资格审判你。但我还是希望,定兴山下的那个你,永远都不会变。”言罢,她转身往衙门里走去。
沐泽目送她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哀怨和愠怒。他也不想变,可世事岂能全部由他掌控?再者,就他变了吗?难道,她没变吗?
沐泽紧握双拳,微微仰头,望向苍茫的天空,心中暗道:他会是定兴山下的子琂,而阿婉,最后也一定是定兴山下的阿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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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妤推门进屋,抬眼便看到梓炎端坐于榻上,正凝神审视着摊开的地图。
她倒是喜于梓炎平安回来了,“梓炎,你何时回来的?”一边问,一边将大氅脱下挂好。
没有听到梓炎的回话,她心中不禁疑问,是古县那边又发生大事了吗?她走近梓炎,正想着问问,只见梓炎抬头,面容冷峻地问:“去哪了,寒气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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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微雪”出自辛弃疾·《贺新郎·把酒长亭说》。
(2)“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出自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大意是:人生在世,匆匆忙忙、跑东跑西,这像什么事情呢?应该像是到处乱飞的鸿雁,在雪地、泥地上偶然留下了些许脚印吧!等到鸿雁飞走了,雪地上偶然可见几处爪痕,又有谁去过问它飞到了东边还是西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