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安眉头微微蹙起:“不必言谢。”
杨柳笑笑:“要的。”
她问:“陛下,我想去大兴国寺。”
大兴国寺在高山之巅,香客往往要在上面留宿一夜,次日回程。
萧策安道:“朕传人入宫。”
宫人奉上高僧画像,下附小字简介高僧生平和长处,萧策安示意杨柳从中选择:“除去空蕴大师云游未归,其余人都在寺中。一并宣来也可。”
杨柳摇头:“这样好没诚心,都不灵验了。”
萧策安笑笑:“你做什么,还怕不灵验?”
杨柳不答:“我就要去。”
“去吧,去吧,”萧策安低眸思索一瞬,“后崖边有棵树,你既去了,正好替朕系一物上去。”
杨柳应下,回去想明日的行程,萧策安的声音从身后很远的地方飘来:“要你亲自系,不许假手他人。”
“知道了。”
他最近似乎很闲,陪杨柳斗草编花环荡秋千,杨柳镜前现在还放着他编的茉莉手串。不过杨柳认为是她陪萧策安玩,毕竟她一直都不太喜欢玩这些。
夜间有些热,杨柳醒来,榻边还是空的,墙角的滴漏已近子时正刻。她不习惯有人近身,殿中基本不留人,自己去倒水喝。
宫墙边一团黑乎乎的人影,杨柳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细看才看出是萧策安在扶一棵有些歪斜的柳树。
杨柳看了一眼,打哈欠回去继续睡。
萧策安却注意到她,阔步进来,关上洞开的窗子,问她冷不冷。
杨柳很热,接过他递来的糕点果脯,“树不好种吗?”
萧策安:“多多打理就好。”
杨柳哦了一声,“别种了,好麻烦,我不想半夜起来看树。”
萧策安笑了:“不让你种,你等着就行。”
次日下早朝不久,杨柳换了衣服,带着侍卫去大兴国寺。
杨柳很少到寺庙里,见大兴国寺在缭绕的烟雾里若隐若现,行人往来不绝,便有些欣喜,进去上了几炷香。
大兴国寺极高,往周边瞭望,京城周边的城镇尽收眼底。
那棵树就在后山悬崖旁,挂着许多条红飘带。
杨柳从朱红锦盒中取出红绸。红绸底端还系着许多东西,沉甸甸的。绸缎封着,里边的字迹一个也不显露。
她想挂高点,站在树桠上系,侍卫唤住她:“陛下有谕,您若想看,可自行观之。”
杨柳动作不停:“既是封着的,我就不看了。”
等她拍拍手下来,未走出几步,树枝噼啪一声断了,那段红绸也坠落山崖。
侍卫们脸色不太好,杨柳道:“太重了,回去我和陛下解释。我们走吧。”
山上芬芳刚显,小径上依稀浮着桃花的清香。山道边忽然窜出个老道,灰蓝粗布僧袍缝缝补补,被侍卫拦着,依旧极力要给杨柳算卦。
杨柳便笑了:“放开吧。老先生,你给我家大人算一卦就好。”
老道不乐意,“只给你算。”
“行,”杨柳应下,“你算。”
“我悄悄告诉你,”老道震声,“不成佛,便疯魔!”
杨柳道:“你僧袍道髻,祝你早些得道。我等还有要事,告辞。”
隔着老远,还能听到老道的唱和。
杨柳到了客房,就遣退了侍卫,自个休息。
叩叩桌面,暗处屏风后走出一个蒙面人。
杨柳笑了:“你不够意思。”
蒙面人眼睛四处游移,从袖中取出一枚泛着淡青的箭镞,倒扣在桌上。
杨柳不拿,静静望着他。
蒙面人也静静看杨柳,只一双厉目露在面纱外,一字未语。
轻而有力的脚步声定在门外,侍卫问道:“公子,可要茶水?”
杨柳冲蒙面人比口型:“要吗?”
蒙面人摇头,又点头。
杨柳笑笑,扬声道:“你再去泡一壶蜂蜜水,不要太腻,泡好后晾上一刻钟。这茶先放在外面,等我喝了再呈上来。”
侍卫退下。
蒙面人道:“什么条件。”
杨柳手指伸了个三:“第一,我要三万两黄金,怎么合理地弄到我名下,是你们的事。”
蒙面人压下嗤笑:“你也不怕撑死。我做不到,也容易暴露,换别的。”
“你也不行啊,”杨柳嘲笑,“我在秦地有三个牧场,你想办法,给我的牧场里送一千匹良马。劣马管事会退,什么时候齐了,什么时候我办事。”
“可以,”对他来说,牛马远比黄金白银易得,“余下呢。”
“三张空白度牒,”杨柳道,“一张僧,一张商,还有一张普通的。”
蒙面人眯眼:“要这些做什么?”
杨柳不耐烦:“要杀头的事,换你你不逃命?”
“成。最后一个?”
杨柳问:“你背后是哪个王八……王子?给我封个官。你们那儿还有奴隶吧?先来个八百一千的。就你这样的,我要五个。”
蒙面人笑道:“我家大王子说了,公子过来,必定厚礼相待。”
杨柳送客:“我渴了,你走吧。”
夕阳的光辉洒在琉璃瓦上,萧策安已数不清是第几次望向滴漏。
亥时一刻,夜色深深。萧策安搁笔,抚额叹气。
他问元宝:“她会给朕带什么?”
元宝静默着。
萧策安淡淡问:“你说,这天下,朕对谁好?”
元宝恭敬回道:“天下万民都是您的子息,只要是我大雍百姓,无人不受您福泽。”
“那你说,谁对朕好?”
“四海良民,无人不盼着陛下好。要说更好,当是娘娘。”
“母后故去,也有许多年头了,”萧策安一笑,“倒是还有另一个人。”
元宝不答话了。
夜宿金龙殿,翻来覆去,尤觉深宫寂寞,孤枕难眠。最终还是回了永乐宫,熟悉的气息缭绕于侧,这才有些睡意。
萧策安眼皮渐沉。
无所谓了。
她以后穿裙子,簪珠钗,描眉画眼,揽镜梳妆,定然忘不了他。
等闲人送的稀罕物,也一定入不了她的眼。
她定然一时一刻也离不了他。
但明天,明天开始,哪怕她对着他哭,他也不会再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