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当年除夕宫宴时相比,当真是变了许多,至少再也不会拿石子砸人了,眉眼间也瞧不出熊孩子模样。
萧燕山偏头,正对上杨柳的视线,“小叔,何故看我?”
他在太皇太后宫里长大。太皇太后惦记着杨巍和先帝的结拜之情,此次回京小住,多次叮嘱他要视杨柳如亲叔父。
杨柳问:“我们去哪儿?”
萧燕山不语,他身边的大太监冯水回以一笑,也不回答。
瞧这路,越走越熟悉。杨柳一挑眉,可不就是她回家的路嘛。
她禁不住默默比划两人的身高,发现萧燕山竟然都快到她肩膀处了。
杨府门房见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满府地传着公子回来了。
府里一时热闹起来,管事出面压了几次。
赵庆绕过影壁,险些与杨柳撞上,按剑寸步不离地守在杨柳身后,愣是把萧策安派来的侍卫挤了出去,杨柳心里暗暗叫好。
萧燕山年纪虽小,却很沉稳,要管事带他在府里转转,给杨柳留下单独活动的空间。
府里倒是没怎么变,赵庆观杨柳神色,比从前红润些许,却也知道只是个表面。公子若是真无事,怎么会每次联系都要宗临等人来传信,分明是没有可用的人。
杨柳道:“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赵庆看看杨柳身后的侍卫宫女。
杨柳笑笑:“但说无妨。”
他们知道,就是萧策安知道。周边暗探不知几何,倒不如正大光明说给他们听。
赵庆垂首:“了无踪迹。”
好一阵沉默,杨柳抬手拍拍赵庆肩膀,“怕什么,继续找就是。”
赵庆还是父亲留给杨柳的,跟着她在安丰县一同历练了三年,越发长进,杨柳交代的事都办得妥妥当当的。
但有些事只能杨柳自己做,待她召见过几位家臣幕僚,又将要做的事安排下去,已近午时。
等用过午膳离府,萧燕山也不收杨柳备下的厚礼,只是道:“小叔,你要谢,就去谢曾祖母。”
杨柳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小叔,看萧燕山的目光都暖了许多。
萧燕山要去太学转一圈。太学地僻且静,杨在外面的茶肆里等他,隐约还能听到太学里年轻学子们意气风发的议论声。
左翎下朝后,先是被上官叫去敲打了一番,同僚们也隐隐排斥于他,气闷之下亲自在城中巡视,原本是想到清静些的地方散心,一下就怔住了,高声呼道:“杨大人!”
杨柳侧目。
左翎被侍卫们放进茶肆,注意到杨柳身后的侍卫,看出是个中好手,自觉坐在离杨柳略远的位置,艰难启齿:“下官有一事想向大人请教,盼大人垂爱。”
他耳根烧得慌,不敢看杨柳,只听到倒茶的声音,水线砸在瓷碗上,也敲得他心脏越跳越快。
良久,杨柳才道:“何事?”
左翎宛如抓住救命稻草:“晨间早朝上,下官一时冲动……”
杨柳早就猜到是这件事,因而问道:“同僚为何疏远你?”
左翎也思量了一上午:“大概是觉得下官冲动无谋?”
杨柳颔首,又一摇头:“实则不然。一来呢,你看不懂朝堂的争斗,是个官场门外汉,不降职已是万幸,升官更是要比常人更多的机遇。二来嘛——”
他这冲动的性子,不能给同僚们带去好处,反而容易招致灾祸。他朦朦胧胧似乎抓住些什么,杨柳却停下了。
左翎着急:“大人,如何?”
“你瞧,又冲动了,”杨柳抿茶,不理会他,神色冷淡。
左翎被晾着,见杨柳渐渐不耐,浑然不似晨间和气,却又并不送客,灵光一现:“上官大人们见我不开化,知我是个误事之徒,怕是极难提携我了。下官这仕途,恐怕要止步于此。”
他难掩黯然:“多谢大人提点。”
杨柳见他肯静心思考,倒了些茶推给他,“哪里到头了?”
左翎苦笑:“大人,下官已经明白了。只希望京城的细作早些落网,下官也就心满意足了。”
杨柳指指他左胸口:“你还有这个。”
“你说,在官场最重要的是什么?”
左翎答了一大堆。
杨柳微笑:“古人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如今你最缺的,是‘止’和‘静’二字。在朝里,最忌讳没有立场。立场正确,做错些事不打紧,便是做了坏事也能轻拿轻放。想清楚立场,对你来说不难,难地是你要养几分静气。”
左翎拜服,再三谢过,又自报了一遍家门,请杨柳登门,必定重谢。
杨柳没应也没拒绝,目送他走远。
她年龄还没他大呢,资历也浅,左翎倒是胆大直率,也不怕她指的路误了他。
等了一个时辰,萧燕山从太学里出来,脸色臭臭的,到杨柳这里才缓和了神色,叫了声小叔。
这称呼,杨柳听一次笑一次,“受气了?我们回宫,不在这儿待。”
萧燕山素爱舞刀弄枪,文墨只是粗通,先生们面上再恭敬,他也能察觉出几分不满,草草了事。
他的两位叔父,一位承继大统,轻易不同人亲近,另一位坟头草都比他高了。这位小叔虽不入皇家玉碟,也没有血亲羁绊,但曾祖母常念叨小叔的好,道是他在这世上,如今只有曾祖母、皇叔和小叔才算是真正的亲人。
小叔也的确待他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