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站起身，那双极黑的眼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男人，继而突兀地勾起唇角，“你喜欢我。”

她的话里没有疑问，因为富江只是单纯地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两人已经心知肚明的事实。

陆小凤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走到了一个分叉路口，继续向前，便是几乎已经可以预见的深渊，现在，至少是现在，他还可以回头。

一个聪明的男人，是绝不会将感情的主导权交给女人的，尤其是富江这样的女人。

陆小凤当然是个聪明人，且是个见过无数女人的聪明人。

短短的几面，他便已经彻底清楚明白面前少女糟糕透顶的性情，除了那张绝美的脸，陆小凤甚至用不着思索就可以说出一连串她的缺点。

这是一个陆小凤以为自己绝不会喜欢的女人。

但在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神里，听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陆小凤唯有苦笑着重复她的话，“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你。”

富江盯着他看了两眼，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又得意又张扬，笑的浑身不住发颤。

陆小凤却没笑，他淡淡地抬头注视面前绝美的少女，“我喜欢你这件事，很可笑吗？”

富江擦了擦眼角，她总算不再发笑，而是抬起一只嫩白的脚丫，踩在床沿上压低身体凑近陆小凤。

“你知道吗？迄今为止，有很多男人都对我说过这句话。”富江眉眼嘲弄，“前一刻对着别的女人信誓旦旦，转头又对着我卑躬屈膝。”

她突然伸手抵住面前男人的下巴，嗤笑道，“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应该很清楚才对。见异思迁、朝秦暮楚、喜新厌旧，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一个浪子对妓女付出感情，难道不可笑吗？”

陆小凤扯了扯嘴角，哪怕他从来不曾期待过富江的回应，此时也难免心下刺痛。

是啊，一个浪子对妓女付出真感情，真是太可笑了。

富江欣赏够了陆小凤平静下的狼狈，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说这些话，只是要你记得一件事。”

绝美的少女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将感情浪费在自己之外的人身上，尤其是我身上，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陆小凤已经冷静了下来，“既然你并不相信我，又为什么非要挑明这件事。”

富江红润的舌尖轻轻舔舐着他的耳垂，“因为我需要利用这份喜欢，来让你帮我报仇。”

娇小的少女坐在他的怀里，分明亲密无间的紧紧贴在一起，却叫陆小凤连丝毫的温暖也不曾察觉。

“那你大可欺骗我。”陆小凤闭了闭眼，“我不介意你骗我。”

富江一边抚摸着他的胡子，一边满是恶意地笑道，“可是看你这样挣扎的样子难道不是更好玩吗？”

陆小凤几乎要忍不住把怀里这个玩弄人心的女人扔出去，他死死地咬紧牙关，才挤出一句话来，“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将你赶出去？！”

富江一把将陆小凤推倒在床上，迎着他骤然睁开的双眼，轻笑道，“你舍得吗？”

那张美到叫人心惊的脸上，全是势在必得的傲慢。

她就像一个眼睁睁看着猎物栽进陷阱的猎人，带着得意和些微可怜的安慰，凑上他的唇角吻了又咬。

“陆小凤。”富江精致的面容抬起，泪痣随着上翘的眼角带起几分纯粹的诱惑，长发缭绕在男人的颈侧，酥麻的痒轻而易举地刺透了陆小凤才刚刚竖起的心房，“你会舍得吗？”

陆小凤当然舍不得，他只能在银铃般的笑声里将满心的愤怒全部投注在身边这个可恶的女人身上。

陆小凤是个男人，是个好色的男人，是个禁不起诱惑的男人，对于富江的美，他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所以哪怕他退缩了、迟疑了、犹豫了整整三天，最后依旧无法克制地再次踏足了这里。

富江就像是牵魂夺魄的一味毒药，大脑在时不时敲响警钟，身体和意识却不愿听从，倔强而执拗地想要去‘爱’富江。

多么可笑，一个浪迹花丛的浪子谈‘爱’，说出去只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但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陆小凤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样上心，甚至更准确一点，已经完全可以用迷恋这个词来形容他对富江的心态。

杭州城的这处宅子陆小凤已经买了有五年，却一次也没有住过，更没有旁人进来过。

但现在因为一个女人，因为富江，杭州城一流的大厨、最好的裁剪师傅、成箱的首饰胭脂每天都在进进出出。

直到第四天，夕阳西斜，陆小凤带着一身的酒气和脂粉味迈进自己的宅门时，绝美的少女正一身红色华服趴在池塘边的摇椅上，用长柄的团扇拨弄着水面。

细碎的暖阳洒在那张精致的面容上，长而卷翘的眼睫、透亮而细腻的皮肤、黑亮而柔顺的长发，人世间所有能够形容美的词汇，都似乎是为她而生的。

陆小凤迎着光眯起眼，突然不理解自己原本的想法。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样的女人现在属于他，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富江当然已经发现了陆小凤，但她既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和他寒暄的意思，依然自顾自地继续拨弄水面的残荷。

陆小凤也没有动，他就站在数步开外，静静地看着富江的一举一动。

摇椅的弧度逐渐大了起来，美丽的少女从椅背上探出半个身子，团扇拨开些许荷叶，底下肥硕的锦鲤懵懂地朝她吐出两个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