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清也暗暗吸了一口气,她觉得万俟延是真的很没礼貌,竟然连句调侃或是嘲讽的话都不愿同她说。
明摆着说这事与他无关,他听都懒得听。
无关痛痒。
没有礼貌。
不过也的确,他俩从未深度交谈过情感方面的话题,即使在关系最好的那几年,也从来都没有谈到过。
毕竟,卿清也再天真,再冲动,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跑到万俟延面前跟他聊自己喜欢他这件事。
至于她是怎么起的念头,卿清也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虽说万俟延的长相的确是她喜欢的类型,无论过去多少年,但卿清也坚定地认为自己喜欢他,肯定不是只喜欢他这层皮囊,她并不是一个会犯花痴的人。
她想,最初的那几年,她对他的感情铁定是单纯的友情,最多还有一层极为浅薄的依赖。想要适应新环境、新学校、新班级,想要了解万俟延,了解他平时是怎么跟别人相处的,仅此而已。
后来是怎么发生变化的呢?卿清也觉得或许一两句话也交代不明白。
大概是同万俟延相处的时间久了,他的方方面面都融入了自己的生活,而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因此对万俟延产生了占有欲,生怕别人抢走他。就像是你得到一份珍贵的礼物,这世上绝无仅有,你肯定会对它产生偏执的占有欲,绝不忍心让给别人。
卿清也本来也以为自己只要看着这份礼物就好了,远远地看着就行,她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是每当周围的女生试图靠近万俟延,举止稍稍亲密一些,她就会下意识地警铃大作,并由此产生很多不好的想法。
她试过很多方法避免自己产生这种危机感,譬如假装不在意,不在乎万俟延,可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便变得越发没有意义。
因而,卿清也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她非常不厚道地跑到了陈诗芸面前,装模做样地向她透露了这个消息,希望陈姨能够敲打敲打他。
万俟延大概是真的很无语,不明白卿清也是怎么想的,怎么能把他和所有女生都联系到一起。
卿清也当然是露出善意的微笑:“我这也是为你好嘛。”
是不是为他好,万俟延并不清楚,但他为了避免他母亲再次找他谈心,多次向其保证:“我高考结束前绝不会谈恋爱。”
卿清也一颗躁动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但后来她还是害怕别人抢走她的玩具,而这种想法在高考结束后变得愈发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冲撞、撕扯、警告。
她想,与其被别人抢走,倒不如自己先破坏掉它。在暴力破坏这事上卿清也一直坚持着没心没肺的理念。
车子驶入悦璟小区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车刚停下,万俟延又接到了工作电话,他的手机屏幕上也不断跳出新消息。卿清也一边感叹着万俟延真是个大忙人,一边耐心等待。
终于等到万俟延打完电话,他先走下车,从后座提起卿清也的那堆画具。卿清也想要伸手接过,手还没碰到画具,又想起什么,象征性地问万俟延:“要不要上楼喝口水?”
毕竟他大老远地送自己回家,还是在业务如此繁忙的情况之下,做人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卿清也如此自我说服。
原以为万俟延会果断拒绝,他看起来就不怎么乐意搭理自己的样子。卿清也做好了独自上楼的打算,没想到他当即表示同意。
卿清也愣了愣,反应了三秒后,立刻领人上楼。
她的家非常宽敞,阳台和客厅相通,采光很好。装修风格也极有艺术家的气质,墙上挂满了有名的无名的画家的油画,从抽象到写实,各类画派参差不齐,也或许是她自己的。背景墙色彩斑斓,房间的角落放置着各类雕塑作品及装置艺术品,整个空间色彩缤纷,却不会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只是看起来,她生活和工作的空间好像密不可分。
客厅正中央贴墙靠着一个很大的玻璃展示柜,柜子里陈列着卿清也历年来获奖的作品及奖章。
万俟延盯着展示柜瞧,有几个作品他看着十分眼熟,是以前卿清也在受访时出现在杂志刊页的,杂志上还有许多她的工作日常。
卿清也本是没在意的,见万俟延始终盯着某一列作品瞧,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心猛地一跳。
有一段时间她发觉自己会经常想起他,是那种明明克制着思念,却还是会控制不住他的身影在脑内翻滚的念头的想念。
她大学时修的是油画和雕塑两个学位,白天去上课,晚上画画、雕塑、睡觉,业余时间跟国内有名的手艺人学习泥塑,几乎24小时都被挤占得明明白白。但是偶有空闲,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他,然后开始捏他。
那是她在每年万俟延生日时做的,那时候他们早就不再往来,所以做得不多,大概只有6个。卿清也做这些完全不用打草稿,好像某个人的形象早已深刻于脑海,但她做起来还是花了很长时间,很多精力。
柜子里的每一个万俟延都耗时数月,最后又无例外地被她搓扁揉圆,极尽蹂躏,做成了五花八门的歪瓜裂枣,以泄情绪。
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小人儿是他们分开第一年时做的。
竟然已经过去六年了啊。
万俟延盯着柜子里的作品,不知在想什么,卿清也生怕被他发现,被辨出,所以在被他看出来之前,出声干扰他。
“你想喝什么?”
万俟延头也不回地说:“随便。”
“我家可没有随便。”
万俟延:“......”
最后卿清也决定给他喝白开水。
趁她去倒水,万俟延回过身子,靠着身后的桌子,又看了眼柜中物品,待人靠近,他才状似无意地问她:“怎么突然想起去相亲了?”
卿清也瞬间感觉呼吸一滞,心脏好像被人撞了一下。
她总不能说是为了追求灵感吧,说了万俟延也不见得会相信。想了想,也可能是脑子一抽,卿清也开始胡说八道:“为了追求刺激。”
说完就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病。
万俟延也的确被她气笑了,他开始尤为好心地说起相亲的弊端来:“那些人都是陌生人,你根本就不了解对方。你不知道这个市场有多乱,介绍人提供的信息也未必准确,对方又安的什么心,意图是什么。”
他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但“市场”这两个字还是深深地刺激到了她,让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像是菜市场里供人挑选的白菜。
卿清也开始不顾一切地反驳:“你不要总把别人想得那么坏,对方能图我什么呢?钱吗?那就让他图好了。更何况我是搞艺术的,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花瓶,介绍人给我看过照片,他们都是我喜欢的类型。”
万俟延冷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照片可以修,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故意修成你喜欢的花瓶样子?还是搞艺术的呢,修没修图你看不出来吗?你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吧?”
得,又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起她的专业水平来了。
卿清也想,万俟延真的是又冷漠又荒唐。怎么,她要结婚这事是碍着他眼了吗?
他是怎么做到句句找茬的?
她受不了,也开始冷言冷语:“那万俟总见多识广,劳烦你多给我介绍些有趣又真实的花瓶了。”
万俟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盯着她,笑了一声,极尽嘲讽之意。
这无疑让卿清也更加恼火,她真心觉得万俟延很过分,难道她大晚上的把他邀进家来,就是为了听他说出这些让人气得睡不着的鬼话吗?
卿清也气得牙都开始疼,又不想认输,于是开始慌不择言地对身前人说:“不介绍也没关系,反正我打算随便找个人就结婚了。”
“随便?”斜靠在桌前的男人顿住,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视她,从头发、脸往下看,像是要将她洞穿,语气也是又冷又淡,“多随便?跟你当初亲完我就跑一样随便?”
卿清也愣住了,因为这个话题对他俩来说是一道陈年伤疤,双方都知道伤在哪里,所以没有人会去主动揭开,卿清也也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她忽然感觉视线里扑过来一层暗影,本身身高就相差一大截,不能在气势上还被人摁在地上抬不起头来,于是卿清也硬着头皮回答:“对。”
男人走近她,静静地注视着她,突然冷笑了一声,像是不想让她好过一样:“行。”
“那就跟我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