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澄的语气理所应当,脱口而出。召媱眉间浮现出一缕若隐若现的忧虑之色,脸上神情若有所思,然则片刻过后,她又倏地朗声而笑。
“你不是想拜我为师吗?我答应你。”
“啊?”凌澄闻言呆了呆,这话于她而言确是惊喜。她早听说定山派乃当今武林第一大派,门下弟子个个武艺高强,因此在她亲眼看见召媱以一敌三,胜过那三名定山弟子以后,对她的武功更加崇拜,想要拜她为师的心情更加强烈,甚至已思考起第二日怎么求她,万万没料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再提此事,召媱已主动改变想法,难道是因为……
“我只是觉得那人讨厌,死有余辜,杀他不仅仅是为了帮你报仇,也是我自己想要出口气。”凌澄解释道,“我没有利用这事求你收我为徒的意思。”
“你以为我现在答应收你为徒,是因为你帮我杀了他?”
“那是因为什么?”
“你暂时不必管这个缘故。”召媱笑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凌澄双眸亮起,迫不及待地回答,只怕召媱反悔,当即双膝跪下,腰杆挺直,向召媱行了一个拜师礼,语音脆生生地道了句,“师父!”
召媱没答应。
甚至一声不出。
凌澄等了一阵子,不禁抬起头,借着月色疑惑地看向她。
召媱这才似笑非笑地道:“你叫我什么?”
“师父……有什么不对?”
“那你说说我是男是女?”
古往今来,“父”之一字皆指男子,然而在江湖之中若有女子收徒,其弟子亦是随波逐流称呼其为“师父”,至于“师母”的称谓则通常指师长之妻。凌澄从前从未想过这有何不对,如今经召媱一提醒,她心中才觉奇怪,蹙了蹙眉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啊?”
“起来吧,不必再跪了。除了师父,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直接唤我的名字也可。”召媱向来不拘小节,更不在乎俗礼,只是认同自己的女子身份。
凌澄起身,又跟在召媱身后走了好一会儿的路,忽想起前不久才学过的易传里的一句“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笑道:“那我叫你师君吧!”
召媱道:“随你。”
随后途中,两人不再多言,半个时辰后再次回到林中茅屋,休息了一夜,翌日清晨,召媱收拾了行李,带着凌澄离开大临山。
昨日她与凌澄都杀了人,大喇喇将尸体留在原地,必会引来大批官兵前来附近调查。她虽不惧他们,却嫌对付起来麻烦,索性另换一个远离长安的新住处。是以两人跋山涉水,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两个月后,在曲州城郊的云羡山住下。
而这约莫两个月的时间,凌澄断臂处的伤口每日换药,渐渐痊愈,不再时时都觉疼痛。
召媱教起她左手刀法。
她本就天资聪慧,颇有习武天赋,再遇上召媱这样的绝顶高手倾囊教导,进步可谓神速。然则她心中既有复仇大志,若不能一步登天,始终不觉满足,在沉思良久以后,某日突然向召媱问起:
“师君,那天你对付那两个定山派弟子的时候,最后使出的刀法,是不是和你之前施展的刀法不一样?”
召媱未料到她竟能瞧出这一点,挑眉笑道:“眼光倒不错。”
“我也只是有些隐隐约约的感觉。”凌澄道,“你最后的那一招好像比你之前的武功都要厉害!”
“是,但你不能学那套刀法。”召媱察觉出她的心意,断然道,“现在不能学,以后也不能学。”
凌澄愕然道:“为什么?”
召媱做事我行我素,一向不爱与人解释,偏偏这孩子太过难缠,不说出个子丑寅末她定然不能服气,沉吟道:“那天你问过我,我只受了一道伤,为何身体会觉难受?”
“为何?”
“其一,在那日之前,我因故耗损不少内力,因此体力略有不支。其二,那套刀法威力的确巨大,举世无敌,但一旦施展起来,出招者自身五脏六腑会有烈火灼烧之感,刀法越是凌厉,痛得越是厉害。”
原来是因为如此缘故?凌澄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道:“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奇怪的武功?”
召媱道:“所以你还要学它吗?”
凌澄毫不迟疑地道:“要!师君不用担心,我不怕疼的!”
“举世无敌”这四个字吸引了凌澄。
在如今的凌澄心中,只要能报父母大仇,纵然是十八层地狱里的酷刑都受一遍,她也无所畏惧。
召媱失笑道:“不要口头上逞能。等你真的疼起来,你便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况且……”她稍稍顿了顿,笑意又渐渐收敛,肃容道:“我说不能学就是不能学。先把我教你这套刀法练好。苏英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得去打听打听情况,过些日子回来,我可会试一试你有没有长进。”
凌澄从不是听话的乖孩子,本还想继续磨着她问那刀法的来历,岂料蓦地听她提到苏英,顿时住口,点点头,不再言语。
这些日子以来,凌澄自是同样无比担忧苏英的安危,此刻望着召媱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许多从前她与苏英相处的情景画面。
而那些画面,大都亦有舍迦在场。
她仍是想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