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臻舔了舔钝圆的虎牙,抱臂立在床前,一语不发地凝视着那个鼓包。
过了半晌,终是赵冀憋不住了,从褥子里探出脑袋,仰视谢臻道:“哎哟谢少爷你来这儿干嘛?”
话虽这么说,其实赵冀早有预期,自己下不了地不能去找谢臻,那便只能谢臻来寻他……如果连找都不找,才是说明不在乎,他才真要寒心。
“看你笑话。”谢臻笑得人畜无害,说话却句句往人心窝子上刺,“你真被打得下不来床?”
“你个小没良心的。”赵冀小声嘀咕。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他爹一听说他扛了个男人回来,就气冲冲地找他算账,都没问过他就专断地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
其实也算歪打正着。赵冀那时候想。
见他未第一时间辩驳,他爹便信以为真,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说了些难听的话。赵冀听不下去,就跟他争论了起来,二人越吵越凶,最后发展成赵冀誓要娶谢臻,赵老爷奈何不得只能动用家法。
被小厮按住时,赵冀还梗着脖子喊:“你打我就罢了,你若敢为难他,你与我的父子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赵老爷当时差点被气厥了,但也真没找谢臻的麻烦。
“什么?”谢臻没听清。
“没什么。”赵冀咬着褥子赌气。
谢臻甩了甩袖子:“我想回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赵冀听来却宛若惊雷。他猛然撑起上半身,又因为疼痛低了回去,像一条搁浅的鱼。
“你才来就想着走?”赵冀又气又急。他都这样了,谢臻非但不想留下照顾他,反而拍拍袖子要走人?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冷心肠的人?
“你躺着不能动,没人陪我玩啊。”谢臻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赵冀咬牙,脸都憋红了。他当真一点都不关心自己!
“那让赵羽陪你,他鬼主意可多了!”
“小毛孩儿多没意思。”谢臻试图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但赵冀不让。
“干嘛?”
“你爹可真够狠的……”谢臻咂舌,“家法什么的,也太老土了。”
“谢少爷,你可怜可怜我吧,我都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呢……”赵冀窝在床上,像一个委屈的大狗狗。
谢臻又陪着贫了几句,小厮行色匆匆跑进来,说是钟侯过来讨人了。
“天都要黑了……”谢臻状似不满地抱怨,但是个人都看得出其中不自觉的亲昵。
提心吊胆的小厮偏头去瞅赵冀的脸色,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不甘,那是一种大火焚毁一切后的沉寂与凄凉。
“带我去见他。”谢臻脚步轻快地踏出门槛,行动间不见丝毫留恋。
“少爷……”小厮面露难色。上午他已经见识过这位谢公子在少爷心中的地位,还以为少爷要定他了,谁知钟侯又来截胡……那家法不就白挨了嘛?
他们少爷可不是个甘愿吃亏的性子……
“带他去吧。”赵冀闭了闭眼,重新缩回被子里。
他早就知道留不住的。
从见到谢臻第一眼他就知道。
*
赵老爷望着远去的马车傻眼了,那不是他儿的姘头吗?怎么跟着钟侯跑了?
那他儿子怎么办?为了那个男人要死要活的……
初春的夜里寒意料峭,钟阙特意在车厢中置了暖炉,还备了一件厚实的狐裘想让谢臻披上。
“拿开。”谢臻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糕点,声音含糊。
钟阙转而将狐裘铺在他腿上,掏出锦帕给他擦手。
“赵府好玩吗?”他擦拭得十分专注,连指根都不放过。
“不好玩。”谢臻收回手,又拿了块糕点。
“那以后就别去了。”钟阙将用过的帕子塞入怀里,眉眼沉静又安宁,像是经过暴雨淬洗的枝丫,一无所有却异常顽强。
他那么关注谢臻,怎会不知道他与赵冀密谋出逃的事。虽然心里酸涩又嫉妒,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干预,不然谢臻会不高兴。
反正只要谢臻的新鲜劲儿过去就好,过去了谢臻还是他一个人的。
谢臻盯着他看了会儿,漆黑的眸子几乎融进夜色。
“我的意思是……”钟阙怕谢臻不快,急忙想要找补。
“不去就不去了,反正也没意思。”谢臻拈起一块点心,送到钟阙面前,眼角微弯,“张嘴。”
钟阙小心翼翼地叼起点心,干燥的唇瓣无意间擦过微凉的指尖,惊得他不住颤栗。
谢臻咧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