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最底下有两道素菜。”
盼夏切道:“这又不是你买的,你嘚瑟个什么劲儿?我来给陆隽哥哥炖鸡汤补身子,你除了跑跑腿买药,别的啥活都没帮陆隽哥哥干!”
“虞姐姐,我叫盼夏,家也是花坞村的。”盼夏转而笑意盈盈地露出两颗兔牙,旋即擦了擦板凳,请她坐下。
她以前跟着爹娘去过一两次慈溪镇,见镇上有富裕的姐姐穿漂亮的衣裳,珠光宝气。
但面前的姐姐更让她移不开目光,发簪是蝴蝶式样,耳铛银闪闪的。
吴阿牛撇撇嘴,说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
他放好食盒,搀扶陆隽到内堂坐。
四个板凳刚巧够他们坐。虞雪怜问起陆隽的伤势:“陆公子的腿消肿了吗?”
陆隽表情疏离,他避开虞雪怜的眼神,说道:“已无大碍。”
“胡说!”吴阿牛拆台道:“啥无大碍,隽哥,我昨儿给你上药的时候,你小腿肿得像块石头。”
陆隽冷冷地扫了一眼吴阿牛,对方立刻如鹌鹑闭紧嘴巴。
“我说的无大碍,是指不影响走路了。”陆隽抿唇说。
他察觉到虞穗在看他。
陆隽放在双膝上的手掌渗出了汗,他不紧张,他有何要紧张的?准确地说,他在克制某种不可说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陆隽对疼痛一直不敏感,他爹娘说他从小不怕疼,接生的婆子怎么掐他他都不哭,遂拿绣花针刺他脚底,仍是不哭不闹的。
婆子说此乃不祥之兆,意味着孩子短命,让他爹娘把他丢了再生一个。
终究是头胎孩子,陆母哪肯狠心把小小的婴孩扔到山野间喂野兽。
村民之所以说陆隽是瘟神,便是听了那婆子的言语。
爹娘去世后,这间草房如鬼屋让人不敢接近,隔壁的李婶吵闹着要搬迁,不日便随大儿子去慈溪镇住。
等那时,这间孤零零的草房倒真有几分鬼屋的模样了。
“隽哥,咱们吃饭吧。”吴阿牛忙活着布菜摆碗筷,他扭头看门外刺眼的日头,寻思道:“不晓得虞公子这会子办完事没。”
“不用管他。”虞雪怜接过碗筷,说道,“我弟弟不爱动弹,他是找借口在客栈偷懒呢。”
吴阿牛点点头,难怪虞公子话少,原来是性子使然。
盼夏拍了拍脑门,说道:“我去灶房舀鸡汤。”
虞雪怜欲起身和盼夏一起,她虽是客,但让小姑娘给她盛饭舀汤,总不大好。
“虞姐姐,我一个人能行,这鸡汤烫得很。”
“是了是了,盼夏说得对,若烫伤虞姑娘可不成。盼夏,你坐着陪虞姑娘说话,我皮糙肉厚,不怕烫,让我去舀。”
话罢,吴阿牛移步至灶房。
陆隽久久不开口说话,他下颌瘦得像木匠精心雕刻了一般,削得不见一点肉。
虞雪怜差点忘了,陆隽不悦在狼狈的时刻有人旁观。其实不只是他,谁也不愿让自己落魄受伤的样子让人瞧了去。
“陆公子看过《千字文》吗?”虞雪怜主动说道,“我在书斋买了两本书,字是认得,意思却都琢磨不透,我想这书对陆公子有用处,所以今日把它带来了。”
盼夏双手捧脸,静静地听虞姑娘说她买了什么文什么言书,陆隽哥哥的脸庞有了一点变化。
他在纠结,就像她平常纠结该不该背着爹娘偷偷玩。
她纳闷陆隽哥哥是不是在纠结收下虞姑娘的书。
“鸡汤舀好咯!”吴阿牛兴高采烈地在灶房进进出出。
小小的木桌布满饭菜,颇有过年的派头。
虞雪怜觉得陆隽在躲避她。她说要送他书,他既不说好,也不拒绝。
陆隽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是生病的缘故吗?
虞雪怜思前想后,越发感觉陆隽不对劲,难道是她表现得过于殷勤,引起陆隽的反感吗?
有了这个猜测,虞雪怜惴惴不安,是她低估了陆隽的机敏,她竟傻乎乎地认为她与陆隽熟络了。
她应该要设想站在陆隽的立场,倘有人无端地给她送衣物、送书送药,她必得查清楚对方的底细。
完了,虞雪怜垂头丧气地捏着筷子,她要功亏一篑了吗?
“虞姐姐,你中暑了吗?”盼夏的位置正对着虞雪怜,清晰可见她没吃一口饭菜,额头冒汗,脸色忽红又煞白。
虞雪怜摇头道:“可能是走累了,我喝些水就好了,不要紧。”
她的碗中突然多了一节玉米,虞雪怜微微愣了一下,去看这双筷子的主人——
是陆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