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急救……米花町四丁目44番地,一名女性左后腰处中刀……嗯,呼吸和心跳还在,但是没有意识……做了止血处理,但是效果不是很好,她的情况还是很糟糕……请尽快……嗯,好的。”
打完了急救电话,飞鸟又打了110。
“米花町四丁目44番地,一名女性中刀……没有死,还活着……已经叫了救护车,犯人已经抓住了……嗯,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现场还有另一名搜查一课的刑警……嗯……”
在飞鸟打电话的时间里,这边的松田阵平直接就地取材。他解下了山田渡的皮带将山田渡的双手反捆着身后,然后扣倒在玄关处鞋柜的夹角里。
至此,算是把人给控制住了。
听着少女声色沉着又清晰地用简洁有效的话描述了现场状况,松田阵平朝丹羽飞鸟看了过去,对她有些改观。
他觉得自己是低估了丹羽飞鸟的能力了,飞鸟并不是像外表看起来那样脆弱娇柔的小女孩。
明明拿着手机的手都还在发抖,明明就在害怕,却依然很努力地保持着冷静,不仅没有给现场添麻烦,甚至帮了很大的忙。
女孩很聪明也很勇敢,这一点值得肯定,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在这期间,她还是自己担下了不可能避免的风险。
只不过结果是好的,没有导致糟糕的局面罢了。
松田阵平觉得,这完全可以称之为侥幸。
丹羽飞鸟打完了电话,转头就对上了此刻松田阵平正直直盯着她看的视线。
“松田先生?”女孩放松下些许的音调显得有些绵软,她偏回头,稍稍歪着脑袋,“怎么了吗?啊放心吧,救护车和警察我都叫了……”
报告完刚才的行动,见到松田阵平还在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飞鸟的两道细眉不解地蹙了起来。
“松田先生?”她又喊了一遍松田阵平。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一手的?”
“啊?没有啦……”
“我不是在夸你。”
“……”
男人沉下的音调中带进了几分训斥,那副云淡风轻的不羁模样此刻被尽数收起,少有的严肃表情看得飞鸟愣住了。
再者那过于凝重的口吻,让飞鸟僵住了身体,停下了朝着这边走近的步子不再敢朝他靠近。
“如果遇到了无法躲避的危险怎么办?如果我没有这么及时地赶来怎么办?电话里我不是叫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吗?”
“……”
“你忘了你第一次在这里的遭遇了吗?你要再死一次吗?你就这么轻视生命吗?”
或许是想起了曾经逝去的战友,松田阵平起了些针对当前状况以外的情绪。
他同样不想看到前辈的女儿去冒着生命危险行事,正是因为越是在意,才让他越是生气。
“你知不知很有可能就算付出了生命也得不到好……”
付出了生命也得不到好的结果。
就像四年之前那样,爆.炸带走了好几名处理班的同僚,犯人却至今逍遥法外。
想到了这些,松田阵平的情绪才越来越激动。
不过,训责到一半的话被用力丢回来的手机打断了。
松田阵平抬手接住了刚才借给飞鸟的手机,就是这个动作打止了他的话语。
手机外壳上有些黏腻的湿润,低头一看,是血迹。
松田阵平抬头再看向与自己还隔着几步之远的丹羽飞鸟,女孩的表情看起来很委屈,咬着嘴唇,眼眶有一点泛红。
“那是刚才给山田太太做急救的时候沾上的血。”
飞鸟解释起了手机上的血迹来源,原本她还想为自己弄脏了松田阵平的手机道歉,可上来的一通训斥让她把道歉的话又憋了回去。
“我说了我没有受伤,身上的血也是刚才急救的时候沾到的。”
女孩的音色轻柔,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有力量。
“我没有莽撞,我也没有不把潜在的危险不当回事,更没有轻视生命。我才不想再死一次,死亡瞬间的痛苦全都是能够真实感受到的,我才不想再经历一遍……”
提及死亡的经历,飞鸟句末的尾音带出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
没有人比她清楚死亡的瞬间是有多大的恐怖。
她当然看出来松田阵平在生什么气,无非就是对于她“贸然闯入现场以身犯险”的这件事紧张,然后还有所谓的“以为可以重来一次所以轻视生命”的自负,所以才会站在长辈的角度训斥她。
可这种事后轮的角度,根本就等同于全盘否认掉她的努力。
她的行动确实有所欠缺考虑,可那样极限的情况……飞鸟不可能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安全选择逃跑。
没有等到松田阵平,是赌运气赌输了。她做好了赌输的准备,但绝不是轻视生命。
十几分钟之前,在见到山田渡从宅子里离开之后她记下了方向,才没有直接追赶上去。
她是确认了山田渡以及彻底离开且不会发现自己之后,才进入的山田宅,然后在二楼的卧室中看到了被捅伤的山田桃香。
山田桃香还有心跳和呼吸让她很惊喜,或许是刀还插在身上堵在了刀口处减缓了血液流失的速度,再加上飞鸟及时做了急救处理,才勉强延长了濒死边缘挣扎的时间,争取了更多的生的希望。
可丹羽飞鸟怎么也料想不到山田渡竟然又回来了。
明明雨衣手套鞋套全套配备他根本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可偏偏又要冒险回来一次。
不过飞鸟的思维转得很快,她想明白了为什么山田渡行凶完毕后又会回到现场。
第三次和前两次的区别就在于,这一次杀死山田桃香的刀留在她的身上。
本来应该是没有必要取走凶器,因为上面本来应该不会留下痕迹。
但这个“本来应该”出了意外。
山田渡离开现场之后才发现手套破了口,手指不小心被割破。当时逃离的匆忙,没注意到这里。
因为担心刀伤可能会沾上自己的血液,所以才冒险又绕了回来。
这一回来,正好撞上了二楼正在为山田桃香做急救的丹羽飞鸟。
接着,就是双方起了冲突。
飞鸟因为躲避攻击和自身防卫胡乱地给了对方几拳,恼羞成怒的山田渡直接起了杀意,再然后,就是松田阵平一脚踹门进入了宅邸。
丹羽飞鸟:“我已经提前给松田先生打了电话,所以我知道松田先生一定会来。”
松田阵平却还是站在大人的角度,批评得很无情:“我说万一我迟了一点呢?”
“万一迟了一点……万一……那就只能认栽重来一次了嘛。”后半句话飞鸟说得很小声,大概是自己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但她很快又拔高了音量辩解了起来,“栽了我也会选择再来救一次山田太太!如果我迟一些进来,山田太太就又会死掉,那种情况下松田先生会选择逃跑而见死不救吗?”
松田阵平愣了愣。
确实,他做不到见死不救。可是他拥有完全能够处理好现场的能力,所以他可以直接冲上前去。
但飞鸟不一样。
普通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的吧?哪怕就算自私一点,这也不是错。
飞鸟似乎很执着于把人救下。
“比起让山田太太永远地死掉,我更想再努力一次,哪怕再重新来一次……虽然我不是很想重来……”
也许是和自身的经历有关,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人,所以才会让飞鸟分外执着。
她有着比普通人更加敏感也同样更加脆弱的共情力,因此在自己的努力被全盘否定的时候,才倍感委屈。
松田阵平同样有着失去重要的人的经历,或许是想到了这一点,他似乎能稍稍理解了一点飞鸟的想法。
女孩在做一件超过自己能力的事,鼓起勇气去做,甚至愿意承担可能再次死亡的风险。
她很善良,也很勇敢。
但松田阵平依然对这样的做法持否定态度。
他那恶人似的表情看得飞鸟又惊又怕,走到女孩面前时,还把人吓了一跳。
就好像只受惊的小鸟,飞鸟下意识摆出防御的动作,握起拳头胡乱推了一下,却正好捶在松田阵平的胸口。
“飞鸟……”
“啊你不要和我说话!反正又是要说教吧?但我还是那个想法,我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因为才经历了危机的应激恐慌,或许还有些大人作为上位者的权威压制,飞鸟还是坚持想法的话语说得有些颤抖。
松田阵平愣了半秒,就是这个间隙,丹羽飞鸟从他的身边绕过,负面情绪很重地就往门外跑了出去。
“喂!飞鸟?!”
松田阵平追了出去,以为女孩生气乱跑,所以下意识地拉高了音量喊了名字。
不过才跨出门框,就看到了只站在门外并没有走远的飞鸟。
似乎是委屈到了极限,看到松田阵平走出来是,她背过了身体。
好像是不想被看见自己在哭。
松田阵平张口想说点安慰的话,但是一贯毒舌的习惯怕是会火上浇油。
少有地意识到了自己说话不好听这一点,于是闭嘴把话憋了回去。
他从兜里掏出了烟盒,取出一支烟塞进了嘴里。但是站在旁边的少女突然委屈巴巴地盯向了他,满眼的怨念让他默默地又把烟收了起来。
松田阵平抓了抓头发,烟瘾上来让他烦躁地把头发抓得更乱。
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又瞟了一眼飞鸟,这个偷看的行为马上就被抓了包。
“不要看我啊……”
憋了半天,松田阵平试图安抚,“别哭了,哭着挺丑的。”
“……”
本来已经快要平静下来的飞鸟听完之后,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