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泽朝他拜了三拜,一拜更胜一拜的郑重。
楚江寒丢掉手里的铁锹,问他:“你又要给我裹什么乱?”
“早些回去,别给我天天想点有的没的,就算该死,那也该着天帝早点殉道,哪轮得到你?”
迎泽轻声问他:“师尊,为什么轮不到我?”
他凤眸含锐,眼角又显出水神特点,勾出雾气缥缈,看得楚江寒心中一窒,他手指紧扣,含糊道:“我说轮不到就轮不到。”
“师尊!”迎泽提高声量。
“回去!”楚江寒比他声音更拔得更高,“亏我还以为你在凡间待得长进了,结果呢?”
他无奈,连训带劝:“你每天想那么多没用的事,且不说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区区几道剑气就让你要死要活吗?你是先天神祇,沉住些气,何况就算到了真要谁去死的时候,你想没想过你死了这万千生灵又怎么活?”
“阿泽,你得知道,你是水神。”
·
好说歹说,楚江寒刚把自己不省心的徒弟劝走,转身却看到一道残影,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眨眨眼,正见那绿衣少女踏破虚空,慢慢走来。
朝他说了句:“哥,好久不见。”
楚江寒说:“你等我会儿,刚放了血,有点晕。”
少女挑了个梧桐枝爬上去,说:“我不急。”
·
刚走到雪凌山,迎泽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雪凌山上的雪是没断过的,那雪向来寒冽,今日却隐隐沾了点血腥气。
道场之中,诸事皆明,迎泽打开神识扫视,正见晚波蓝衣的高挑青年站在山口。
似乎是看到他回来,遥遥拜了一揖,青年眉目温润,眸光沉静,脸庞略显清瘦,肤色白皙,捧了书似乎就是刚考完试回家的书生。
唇弯着,笑声却不重:“阿泽,许久不见,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来了你这里看到没人,刚要怪小琼胡乱传话,扭头却见了你。”
迎泽看着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温润面庞,万千思绪闪过,最终也笑了笑:“好久不见,宣元哥。”
沈宣元满脸歉意:“听说琨吾醒了,在铃山闹了一通,他们说你去了处理的,我本以为你还在凡间不信呢,只抱着点微弱希望过来看看,想着请上一罪。”
他拍拍迎泽的肩膀:“幸而没与你岔过去。”
迎泽惊讶:“你竟没看神域的消息吗?”
“神域消息……”沈宣元微微一顿,白净面容闪过几丝赧色,“说来惭愧,我这些年几乎都在凡间,没怎么回神域,平日也无暇顾及传音。”
他是和沈琨吾同源的战神,天地间第一把剑,虽然神力天生弱些,但这千年里也不敢松懈一分一秒。
然而战神职位终究缺了一个,凡间朝代更迭,十年小战,百年大战,他没空回神魔战后还算太平的神域。
甫一回来,竟是为自己的妹妹请罪。
迎泽心中愧疚:“与你有什么干系,我当年既然封了琨吾阿姊,她生气些也是没法的。”
“我虽不知当年事细处如何,”沈宣元摇头,捉住他的手腕轻拍,“可既然若木姐姐都点了头,你又何必自责?”
“说到底,若要封了战神,也合该先从我这个当兄长的开始,只是我……”沈宣元重重一口气叹出,“只是我这把破烂身子骨,算了,不说也罢!”
“但今日,我必须得和你道歉,阿泽,我对不起你。”
蓝衣缥缈,洁净无垢,沈宣元却含着泪要跪下,他身体清瘦过分,一往下戳,便如风中柳絮飘荡,惊得迎泽慌乱去扶他。
却无论如何拦不住他往下跪的膝,他说:“阿泽,是我无能啊,管不住神魔战也就罢了,还管不住凡间的战,我合盖替了琨吾去沉睡啊。”
厚厚雪层打湿他的轻薄的晚波蓝长袍,洇出深深痕迹,沈宣元受不住寒,边说边咳,迎泽离他越近,他咳得越重。
迎泽只好敛去自己身上水汽,再去扶他,沈宣元说:“不必扶我,区区一点雪,哪里比得上你师尊神魂撕裂的痛!”
“我无颜面再去见你们师徒两个啊,更没脸去劝一劝琨吾,废人一个,怎么敢逞这兄长的做派!”
说到这伤心处,那汪泪怎么也止不住,如失了线的串珠,他哽咽着断断续续说,迎泽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沈琨吾神魔劫前沉睡后,沈宣元就开始独自处理战事,但他天生体弱,神力也弱些,对凡间的战自然没什么掌控力。
这几年愈发严重,赶上凡间各族交战,朝代更迭,细细一算才觉吓人,这战火竟然已经百年没断。
也就是这场百年战争,信力过强,杀孽太重,唤醒了昆仑山下的沈琨吾。
迎泽听完蹙眉:“信力,竟然会影响封印吗?”
沈宣元重重一叹,刚欲说点什么,不远处道场山口忽然翕动。
有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