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纱布上没有血迹,知窈才松了手,视线刚落到他身上,又被烫了似的,移到他那边的兵器架子上。
陆昭浑然未觉自己衣襟还是敞着的,“这次没崩开,放心,我手上有轻重。再说,就这点儿伤,也值得你惦记。陆侯爷哪次打我打得比这轻?”
知窈一时听得有些心虚——陆昭挨打,十次有八次得是因为她。
她闯祸,不管伤没伤着自个儿,都是被疼着护着,最后挨打的人,便只有陆昭。
陆侯爷往往上来第一句便是“窈窈还小,你比她年长,不作表率便罢了,还怂恿她!”
一句话便将罪定死了。陆昭也从未反驳过。往往还得反过来安慰她,说那些军棍都是假把式,他一点不疼。
而后下一次她蠢蠢欲动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要他在,还是不会拦着她。
知窈摸了摸紧紧贴在身上带了一路的平安符,塞进他手里,话说得云淡风轻:“陪希月去太华寺,听说平安符很灵验,顺手便求了。”
其实也没那么顺手。
跪叩了好几回,回来还要亲手抄上几日的经书,供奉过去。
陆昭看了眼自己伤着的手,又看看平安符,嘴角的笑一时都压不住,将东西握紧,又想起什么,问她:“你只来了我院子?”
他眼中隐有期待,知窈却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只照实点头:“是。”
“待会儿……”他又不想提醒她还有个陆衡,只含糊道:“直接回崔府么?我去送你。”
东西送完了,颠簸一天,知窈现在只想回去补上一觉,也没叫陆昭送,带着两个丫鬟便走了。
入夜,陆昭捏着那枚平安符,在灯下反反复复地看,嘴角弧度就没掉下去过。
看了半天,问苍术:“苍术,你说,她特意为我一个人求了平安符,是不是说明她也一直记挂着我?”
“崔姑娘跟公子一同长大,记挂是定然,但……”苍术犹豫了一下,“但这平安符,我看世子回来的时候,身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话音刚落,便见他家公子的脸色沉了下去,半晌,才听见公子问了一句:“陆衡今日去哪儿了?”
“听车夫说,世子今日本该在大理寺,但晌午的时候,却跑了一趟太华寺。”
陆昭蓦地攥紧了拳,却也只一下——他掌心还握着那枚平安符,这一攥,便有些皱了。
他借着烛火,一点点将平安符抚平。
苍术问道:“可要帮公子收起来?”
陆昭一时没出声。
她不管送什么都是两份——给他和陆衡一模一样的两份。
但他和陆衡从过了十二岁开始,便不喜对方和自己一样了。
——除了这张脸动不得,旁的东西都是泾渭分明。
陆衡平日里常穿颜色浅淡的衣袍,尤喜偏白一系,他便只穿颜色浓郁的,最厌白色。
兄弟两人似乎有种隐秘的默契似的,对窈窈送的那些礼物,都是妥善收好,不会露在对方面前。
——你有我也有,便算不得什么了。
苍术依着从前的习惯,刚要将平安符接过来,却见公子直接将东西挂在了腰间。
“收什么。不仅不收,还得天天带在身上。不贴身带,怎么灵验?”陆昭冷笑了一声,“这说起来,他有的我也有,该难受的,不是他么?”
苍术看了他一眼,默默低了头。
——只看眼下,显然公子也没多好受。
他是看不明白公子和世子两个人。
另一边。
冬青多添了一盏灯,搁在书案上:“世子今儿一天都没正经吃口东西,叫厨房送些汤来,暖暖胃也是好的。”
陆衡点了下头,手中的笔突然一顿,叫住刚要出门的冬青:“窈窈今日来过一趟,你顺道去找人问问,是什么事。”
到底是厨房的人先过来的,送了鱼汤来,陆衡看了一眼,便皱了眉。
厨房的人察觉出,立马道:“世子若没胃口,这就回去重新煮些清淡的粥来。”
说话间,便见世子已经端起鱼汤喝了一口,淡声说了一句“不必”。
厨房的人走后不多时,冬青便回来了,一进门便忙不迭道:“打听到了,崔姑娘来府上,只去了二公子那儿。该是来送什么东西的。”
陆衡倏地便想起陆昭那只伤着的手。
许是衣裳太紧,怀里贴身放着的平安符竟隐隐有些硌人。
尤其是略显尖锐的四个角,硌得心口似疼似痒。
鱼腥味愈发重了。
陆衡将碗搁下,神色平静:“撤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