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去,便看见陆昭坐在窗下,嘴咬着纱布的一端,用一只手给那只被咬伤的手缠纱布。
桌案上摆着一把沾血的匕首,燃着一支蜡烛,旁边还有只铜盆——盆底聚着一小滩略微发乌的血。
陆衡皱了下眉,走到他身边,“为什么不叫府医。”
咬他的那条蛇毒性虽弱,但也不是叫他这么折腾的。
陆昭眼皮子都没抬,利落将纱布绑好:“死不了。”
陆衡冷笑了一声,“本来是死不了。”
“剜去这么麻烦,何不干脆把手剁了。”那只小药罐重重落在他面前的桌案上,“也省得她半路去买药。”
陆衡垂眼看着——话音落下的那短暂一刹,陆昭眼神倏地一亮。
他下意识伸手去拿药罐,陆衡却没松手,掌心沉沉压在药罐上头。
陆昭抬眼,两人视线终于撞上。
如图穷匕见,短兵相接。
半晌,陆衡慢慢抬起手,语气发冷:“这是第几回了,你还数得清么?”
“有我在,哪回让她真的受过伤?”陆昭将那只药罐握在掌心,看着他笑得漫不经心:“窈窈那性子闲不住,喜欢跟我出去。”
“她喜欢做的事情很多,喜欢去的地方也多。喜欢带点刺激的,也喜欢新鲜。有时候也许离经叛道了些,但她开心。”
“巧了,她想做的事儿,我都能陪她。”
“所以,你不觉得,自己管得有些多了么?”他加重了语气,笑着叫他,“哥哥。”
——许是他几乎从未正儿八经地叫过陆衡这两个字,这么乍一听,竟显出几分怪异的挑衅。
“她要做什么,你凭什么替她定下?”他抬眼望着陆衡,眼神里直白的攻击性几乎要掩不下去,“她还小还不知事的时候,就是你事事为她做主,前两年哄她来她根本不想来的学堂,也是这样。”
“现在连她出不出门,跟谁出门,都想管了?”
陆衡看着他,轻笑了一声,“凭什么?”
他眼中笑意温和,慢条斯理地一字字说:“凭她,是你未来嫂嫂。”
“若我不能管,也没人比我更有资格管。”
屋里一霎寂静。
陆昭倏地握紧了拳,方才被他剜去一块的伤口又出了血,染透了纱布。
陆衡瞥了一眼,笑意未淡:“至于她心里到底想不想被管着,你又真的知道么?”
“这药,郎中当面说了,须得每隔两个时辰换一回。”他轻轻敲了两下桌案,“别忘了。”
陆昭看向他,目光在触及他身上那瓶显然是刚买来的金疮药时猛地一缩。
陆昭似乎这才意识到。
——他们,是一起选的药?
也是,毕竟是他把她送回去的,同乘一匹马。
不然又怎么会让陆衡把药送过来。
“东西带到了,我就先走了。”
陆衡走到门前,却突然听见陆昭开口,嗓音略带了点哑意:“你今天……”
他顿了顿,“是朱家么?”
陆衡步子没停,只淡淡留了一句:“不是你的事,就别过问。”
他走到院中,苍术正端着些伤药进来,见到他便一躬身:“世子。”
陆衡微微颔首,“看着他,按时上药。”
“还有,把他屋里的酒都收了。”
“啊?”苍术一愣,下意识看向屋里的陆昭。
“要是想他这只手废了,也不用收。”
话说完,他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