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成说:“男人拖一拖也就罢了,女郎年华矜贵,却等不起。若真像王妃说的,那女孩儿迟早会另许人家,到时候大郎该伤心了。”她兴致勃勃,给越棠出主意,“一向没听说大郎对谁上过心,正巧,奴婢同大郎身边的小厮熟得很,王妃若想知道,奴婢去给您打听打听。”
越棠却一哂,“费那个力气做什么,回头我当面问阿兄。他要是愿意说,我乐得为他排忧解难,替他同心上人牵线,可他若不愿意说,我才懒得插手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嘛,你瞧连我阿娘都不着急,反正日子是他自己过,拉不下脸求人,最后落不着好,也活该。”
两人在园子里说了阵闲话,日上中天,暑气渐漫上来,热得有些站不住。双成指指东北角上攒尖顶的亭子,“王妃且去乘凉,奴婢要茶水来。”
亭下有小小一方水池,引的是外金水河的活水,池子里喂了几尾锦鲤,越棠打眼一瞧不由发笑,数月不见,鱼儿瘦了一圈,倒比从前灵巧活泛。想起没嫁人的时候,她闲得没事一日喂上好几回,阿娘说好好的鱼都被喂出了憨蠢相,现在没了她祸害,终于重得容光焕发。
从前的日子那可是真悠闲呀,越棠搭着美人靠,一手支脑袋,任由暖风拂面,神思缱绻。年少不知愁滋味,在爷娘膝下撒娇,与阿兄斗嘴,同侍女闲来无事找乐子,日子悠长却又飞快,十来年只如一日,晃眼就过去了。
如今却不一样了,仿佛走上了一个更大的戏台,来往的角儿唱着闻所未闻的戏文,每日都有新花样,虽常令她烦忧,但认真论,她实际是喜欢的。更广阔的际遇,才有更多的快乐,一辈子短短数十载,就是要多多体验,才不妄人世间走这一遭。
爷娘庇佑下的安稳快乐,总不如自己当家做主来得恣意、刺激,就算遇上麻烦人物,以她睿王妃的名头,世上还没几个人能真给她罪受,说白了,还是因为麻烦背后透着有趣,带刺儿的蔷薇嘛,她愿意花心思赏玩一番......脑海里浮现出几张面孔,越棠不经意调过视线,忽然轻轻“咦”了声。
是她看花眼了?一边想着,一边竟真遇上了。
周家的根基在东都,族亲也都在东都祖产居住,京中这座宅子是周如晦调任京官后置下的,不比别家大族累世同居,精致的宅院小巧玲珑。园子东首随墙门出去是一条夹道,越棠在亭子里坐着,不过几丈远的距离,门外那人影一闪而过,她瞧得真周,正是家里那个不省心的马奴。
好啊!越棠咬牙,他又作什么妖?
未及多想,越棠脚步轻悄,三两步挨近随墙门,侧耳倾听动静。门外是条夹道,从前宅直通后头柴房马厩,平常作赶车牵马用,若底下仆从遇上急事,不必穿廊过院,也会打夹道上过。赵铭恩是马奴,按说出现在这儿不奇怪,可越棠的直觉告诉她,多半有鬼。
果不其然,门外脚步声落定,紧跟着传来陌生的人声,低呼道:“您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少废话。”赵铭恩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说正事。”
嚯,什么正事?敢情这马奴是到她周家来和人接头的!
越棠心跳如雷,又是惊又是怒。好啊,赵铭恩背着她搞小动作,不知怎么的,还牵搭上了她周家的人,简直罪该万死。
越棠忍不住探脑袋,她倒要瞧瞧,周家究竟养了哪个黑心肠的细作,一手攥着横栓,引颈朝门外倾身......呀,瞧见了!赵铭恩侧身立在西墙根下,身量宽大,把另一人遮去了大半,辨不清容貌。她心中着急,复朝前探身,终于瞥见一点黝黑的侧脸......
“王妃,您做什么呢?”
千钧一发的当口,背后脆生生一道叫唤,音量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一惊。越棠往前扑腾了一小步,带得身边木门嘎吱作响,在一片死寂中格外刺耳。
越棠转头瞪了眼双成,见她满脸的迷茫无措,气不打一处来。再回身,夹道里只剩下赵铭恩一人,先前同他密谋的人物,早跑没影儿了。
啊,真可恨!
更可恨的是那马奴,分明是他做错了事,背着她搞见不得人的勾当,此刻被撞破,却全无慌张的意思。
“王妃,”他似笑非笑,学着双成的语气,摆明了调侃她,“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