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眼窝凹陷,皮肤褶皱,浑身泛着如同死尸的黑蓝色。好点的脸上还能看见肉,不好的和甲板上那个一样,全是搭了皮的骷髅架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
十九世纪,欧洲美洲,瘟疫。
脱水,干瘪,呕吐……
船上的瘟疫……难道是霍乱?
有点棘手。
按照十九世纪的背景来看,他们不太可能说服那个看起来跟屠夫一家子的船医治好这些病人。更何况,背景不大可能会是肉眼可辨的霍乱那么简单。
虽然不知道现在这个所谓的“梦境”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目前看来和泰坦联邦的训练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处——实景真人,还有和普遍梦境一样的逼真体验感,附加“死了就是死了”这个惊天bug。
……以及一个讨人厌的“破梦师”。
时怿眉头拧得更紧。
这个所谓的“梦境”和泰坦的训练方式有点相似,难道是泰坦没公布的新训练方法?
……用来锻炼队员对于神经病的忍耐性?
时怿就这么皱着眉在病房里绕了一圈。
半分钟后,他找到下午路过的医务室,侧身摸了进去。
既然说船上有瘟疫,医务室一定不只是当摆设。
医务室的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房间内,时怿点着了煤油灯。
暖黄色的灯光在房间内亮起,映亮了时怿的侧脸,以及木桌上带血的锯子和匕首。
时怿看了一眼桌上那几把锋利的工具,又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
“……”
标着医务室,怎么看怎么像屠宰场。
正入眼是一张破旧的木桌,一条断了的桌腿用各样残破的书垫起,桌上摆着各类血迹未拭的利器。墙边的架子上凌乱堆着许多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工具,一旁还有个小衣柜。
衣柜对面的墙角用帘子隔出了一段空间,放了两张床。
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这人浑身泛着蓝黑色,面颊凹陷,和先前见到的病人们一模一样。他身上盖着的被子破旧发臭,血污遍横,整个人双眼紧闭地窝在那,远看分不清是死是活。
时怿提着灯扫了他一眼,去墙边翻那个杂乱的架子了。
他动作很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灵敏而迅速地翻过半瓶墨水、破笔、烂了一半的苹果等等诸物。
片刻后,他终于摸出来一个笔记本。
时怿轻轻把那个本子从一堆杂物中抽出来,见破旧的皮革封面上烙印着“船医记录”几个字。
他把煤油灯轻轻放在桌子上,在灯旁边铺开了笔记本,入眼的是不算整齐的记录——
x29年x月x日天气晴
一名船员生病了,真是罕见的事,不过问题不大,我想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x29年x月x日天气晴
又有人生病,倒霉透了。
X29年x月x日天气晴
很多人生病,全都一股脑涌进我的医务室和船舱,屋子里都快挤不开了。天啊,我做梦也没想到船医的任务如此艰巨。
x29年x月x日天气多云
不用担心,这种病不是不可救治的。我想过上一两天,最多三四天,他们就会慢慢好起来。
……
x29年x月x日天气阴
下暴雨了,又来了几个病人。前面的几个病人死了。他们太脆弱了。他们太脆弱了。
……
……
x29年x月x日天气晴
这不是瘟疫,这绝对不是某种瘟疫!我不会死!爱德华先生会让我活下去!
X29年x月x日天气阴
为什么还没到!为什么还没有靠岸!
X29年x月x日天气阴
该死的船长,该死的富商,该死的骗子!为什么还不靠岸!!
记录内容稀疏平常,直到后面笔迹逐渐潦草,语气也明显暴躁了起来。
时怿捻着下一页的页脚,正要翻页,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当即合上本子,抓着本子掀开帘子,利落地滚进了病床底。
吱呀一声,医务室的门又一次缓慢地打开了。
一个人轻轻地走进来,反身锁上了门,看到点着的煤油灯时动作微微一顿。
病床下最里边,时怿偏头看向外面,呼吸放放得很轻。
他看见外面那双靴子在房间里缓缓踱步,不时停顿一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
最后,那双靴子走向了他藏身的病床。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又发出了声响。
床前的靴子停住了。
门口传来咒骂声,有人拍了拍门,没有得到回应后哐哐踹了两脚。
医务室里一片寂静,靴子离开了病床前。
倏然之间,煤油灯灭了。
时怿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眯了眯眼。
下一秒,光又晃悠了两下,亮了回来,正朝床边走来的靴子顿了一下,最终没回过去。
门外发出哐嚓巨响,像是有人拿着斧头一下下砸在门上,医务室的门震颤了两下,裂开了一条缝。
与此同时,靴子快而轻地来到了病床前,随后一个人扒着床边长腿一伸,干脆地藏进了时怿所在的床底。
“……”
四目相对,来人略微愣了一下,随后挑眉将他扫了一圈,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半笑不笑道:“好巧,时先生。”
时怿面无表情:“……”
不是很想巧。
下一瞬,医务室的门被人暴力破开了。
船医阴沉着一张脸走进房间,看见了点着的煤油灯。
“真是见鬼,”他对着煤油灯眯起眼,喃喃自语着,一手拎着滴血的斧子,一手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我明明记得把灯灭了……”
他说到这声音一顿,随即又幽幽响起:
“难道是……被别人点着的……?”
船医那对浑浊阴翳的眼珠微微一转,看向掩盖着两张病床的帘子,随后他一步步向病床前走去。
“是你吗……”
病床下,祁霄略微往里靠了靠。
病床底的空间本就不大,挤了两个个子高挑的青年,越发拥挤起来,时怿几乎能感知到对方的体温。
他几乎是立即往后缩了一点,碰到了冰凉的墙壁,眉头微微一蹙。
船医拎着斧子停在了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