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员工眼中，闻珵意虽说不是那种会压迫员工的老板，但也绝对算不上“和蔼”。郑喻一日常不太见得到闻总，偶尔的两三次遇见，对方也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语速平缓又毫不停顿地交代下去要做的事，浑身上下只透出“严谨”两个字。

所以池漉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池漉也不太明白她怎么会有这么诧异的反应，毕竟闻珵意的确挺好相处。不过他很快想到了恰当的理由：可能是因为你没有近距离跟闻总相处过，所以感受不到。

是吗？郑喻一盯着对方笃定的话语，开始怀疑自己。

吃完饭，三个人把餐盘放到回收处，池漉转身就看见周然昭站在不远处等他，迎上他的视线后还笑着招了招手。他回头对闻珵意和林秉说了声中午不回办公室，便高高兴兴地小跑着去了。

两个人从另一侧的门走出食堂，闻珵意面上的一点柔和褪去，更显沉稳，“他的朋友？”

林秉知道他是在问自己，简要却清晰地解释道：“是已经毕业的学长，在新媒体运营那边，带他去看看拍摄间。”

“恩。”闻珵意记起今天池漉带来办公室的相机，思忖几息，抬脚稳步离开。

私人相机不能拿进拍摄间以防和公司的弄混，池漉便两手空空地跟着周然昭进去逛逛。拍摄间很大，各类道具一应俱全，配置的相机有五台，每台都比他自己攒钱买的高端。

周然昭帮他开了一台机子，让他可以试着拍拍道具。池漉拿上手倒没有立刻去拍照片，只是小心翼翼研究着高端相机的各种功能，调整参数看不同的效果。

他琢磨得入迷，薄唇抿起浅淡的痕迹，睫毛细密得在眼底垂盖出一小片阴影。他此刻的安静认真跟平常在人前展示出的开朗朝气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引人注目。

周然昭的视线停留在他专注微垂的侧脸，片刻后拖来两把圆凳，拉着他坐下。池漉沉浸于自己的爱好，对他人的摆弄也不反抗，顺着小臂上传来的力道乖乖坐到凳子上，过一会儿又斜侧过肩膀去问旁边人一些关于相机的问题。

周然昭朝他凑过身，两个人头发蹭着头发，一起看小小的屏幕。鼻间溜进几丝淡淡的清爽气息，他不自觉地轻嗅两下，反应过来后又倏然屏息，抬眸瞧了瞧池漉，见他目不转睛盯着相机没有察觉，才松懈下来，一点点回答对方的问题。

午休的一个半小时转瞬即逝，池漉意犹未尽地放好相机，毫无困意，反倒更期待下班后能用自己的相机去摄影。他向周然昭道谢过后回到顶层办公室，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期待，很快精神抖擞地开始对着电脑工作，准备到点立刻下班。

他的表情未经掩饰，林秉一瞬就能看穿他的高兴，侧头瞄了一眼离办公桌不远的磨砂玻璃，有种难以言说的直觉。

傍晚下班时，池漉收拾好文件背上相机包正要和林秉再见，对方却速度飞快地先他一步，拎上公文包跟他挥了挥手后闪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这么着急？”池漉疑惑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随后便听里间的门打开，转头迎上闻珵意的目光。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率先道：“一起下楼？”

池漉点头，跟他并肩往外走。

闻珵意扫过他腰间挂着的相机，自然而然提起：“等下要去拍照？”

“恩，以前在学校有空的时候自己报过摄影的网课，但是一直没机会上手拍。”涉及喜欢的事，池漉能聊得格外多点，“刚好新买了照相机，想去找点景色好的地方。”

两个人走进电梯，闻珵意先他一步动手按下楼层键，没有让池漉替自己做这点小事。他侧身垂眸，望向对方时神色微动，“我知道一个很适合傍晚取景的地方，想去看看吗？”

这句话实在令人意想不到，池漉惊讶地轻轻“啊”了一声，迟疑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闻珵意能探知到他的犹豫和顾虑，语气缓和的再度开口，“现在下班了，不用当我是上司。如果你还没安排好去哪里，可以考虑一下。”

他说得诚恳，也不带任何强迫为难。池漉定定地看他一会儿，又偏头沉思，自己的确没有特定的目标，还想着在网上搜索一下挑个评价好点的地方，然而现在有专人推荐，似乎比自己费心思找到地点再匆匆忙忙赶过去要好许多。

他一路琢磨，直到两人走出公司大门，才拍板定下，去闻珵意推荐的地方。

他们所在的城市，市中心有一条江横亘而过，沿江边建有全市最大的园林式公园，亭台楼阁、蜿蜒小径，幽美得另有一番天地。闻珵意却并不带池漉去那里，反而让司机开得更远一些，最后在一处岸边停下。

两人一起走上江岸边的人行道，靠近大理石护栏。池漉凝神望着远方，在视野可及的最远处，夕阳挥散着夺目而纯粹的橙，映照着园林内高耸的塔尖，将古朴的塔身染上虚幻般的金亮的轮廓，底下是层叠的绿意，和川流而过的江水。

这样广阔的画面，只有离得远了才看得见。

池漉打开相机，拍下第一张他期待已久的照片，此刻的风景随着时间一同凝固在取景框内，而过往的苦楚和禁锢也随江水远逝。

他放下相机，平静满足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