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后山地势比前山陡,且树木更为高大浓密。光线昏暗时,仿佛有凶兽在树林深处等着猎物自投罗网,因此平日里鲜少有人来。
燕随在一棵老树下停住,此时风声猎猎、树叶“沙沙”作响,风与岩壁相撞发出的响动仿若一声声悲怆的兽鸣。骤然,只叫“啊—”的一声,一个倒挂的人头突然出现在燕随面前。人头面白如纸,眼角与嘴角挂着血,眼睛瞪得铜铃。
燕随面无表情,不为所动。那“人头”见状,又摆动了几下,继续发出“啊啊”的叫声。
燕随无奈抚额道:“四师兄,都说了这招对我没用,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死心呢?”
“人头”从树上跳下来,掀开脸上那惨不忍睹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白净的娃娃脸。他闭着眼,在眼睛周围按摩了几圈,抱怨道:“小五,你也太无趣了,就不能假装被吓到了吗,亏我还努力把眼睛瞪得那么大。”
来人正是谢玄隐的第四位弟子,燕随的四师兄白襄。
燕随叹气,他这位四师兄明明比他大了好几岁,却还是孩子心性。
“四师兄,你怎么突然跑来天绝教了?”
“自然是有正事的,”白襄嬉皮笑脸地将手搭在燕随肩上,“我们收到你的信后不久,那名到玄隐山送玉佩的黑衣人又来了。”
燕随皱眉:“他来做什么?”
白襄:“他说计划有变,姬令怀暂时不杀了,要我们找机会调查清楚江湖上关于姬令怀的那几条传言,”说到这,白裹就一阵气结,“也不知道师父欠了什么人情,事儿这么多。”
燕随没说话,心里甚至还有一丝庆幸。
调查姬令怀吗?正好,他也很想知道姬令怀的真面目。
“所以,你是特地来给我送消息的?”燕随边问边挣开他的手。
“不止是这样,”白襄又懒洋洋地倚在树干上,“我们几个怕你一个人在天绝教内应付不好,决定来给你撑撑场子,三师兄在平州城柳方巷内有处四进的宅子,这些时日他们会住在那。”
“那你呢?”
“问得好!”白襄拍拍胸脯,“我,你天下第一好的四师兄,自然是留在天绝教内陪你了。”
白襄说完,转身背对着燕随,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等再转过来时,他又换了张面容。
这张脸虽然绝大部分被铁面具覆盖了,但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皱纹与黑斑。白襄微微弯下身子,假装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随即眼波一转,脸上的表情变得麻木、空洞。
“这是……刘大爷?”
刘大爷是天绝教内专门打扫茅厕的仆从。据说幼时家中走水,烧毁了他的大半张脸,因此常年带着而具。
“对,就是刘大爷”白襄将人/皮/面具揭下,放进特制的药盒里,里面有专门保护人/皮/面具的药水。
“刘大爷三岁那年的走水不止烧了他的脸,也让他得了失魂症,从此变成傻子。他娘怕他走丢每天都叮嘱他要回家,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每日回家这个习惯,他十五岁的时候他娘去世了,按理说一个傻子很难生存,但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且还找到了一个工作—专门给人刷恭桶。”
“前两年天绝教聘用他专门打扫恭桶,但他每日回家这个习惯没变,假扮成他,我在给你和几位师兄传消息时就方便许多了。”
“必须是刘大爷吗?”燕随想起了前几天踩点看到的某几间茅厕,有些不忍心。
“差不多吧,你也知道,天绝教内要么就是一些跟着前任教主落草为寇的土匪要么就是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这群人谁天天往平州城跑啊?”
燕随拍了拍自囊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四师兄你辛苦了。”
白襄无所谓地说:“嗐,这没什么。”
“那真正的刘大爷去哪了?”燕随抛出了问题。
“放心,他和他的好友梅大爷都在三师兄那里被好吃好喝地供着呢。”
燕随沉默,这梅大爷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白裹看着燕随低头思索的样子,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小五,别想那么多了,你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姬令怀要是那么容易被杀,怎么可能成为魔教教主?至于师父欠的那狗屁人情,能还就还,还不了就继续欠着呗,管那么多干什么!”
或许天下兄长都有爱摸弟弟的头的习惯,哪怕白襄比燕随还矮上两公分,他的手也从不安分,只是平时都被燕随躲开了。而今天,燕随没有躲。
他初入江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潜伏魔教、刺杀魔教教主,说心里没有一丝害怕那是假的。如今,再次见到至亲之人,听他一如既往的关怀,燕随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是十分高兴的。
“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免得引起怀疑。”白襄又捏了捏燕随的脸。
“嗯。”
两人就此别过。
晚饭时分,姬令怀见燕随胃口明显比平时大了许多,他翘了翘嘴角。
“阿随,你今天心情很好?
“没有吧,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不错。”燕随不甚在意
姬令怀抬眼望向窗户外的夜空。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
“我夜观星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天气都很好。”
“无聊。”
燕随没注意到的是,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
两人的身影被暖黄的烛光打在墙上,似乎真的只是一对寻常爱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