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女儿,你怎么能如此偏心……”
安氏话还未说完,傅敬无奈的叹息随之而来。
随即,傅惜筠听到圈椅木脚刮地的声音,应是傅敬从书桌后起身。
“我哪里偏心,我的女儿我最是清楚不过,筠儿品性稳又比恬莹多加年长些,让她进宫去才懂得八面玲珑,不会让自己吃亏。反观恬莹,还是稚气未脱的一个毛头孩子,平时在家中的有些场面都还应付不过来,你怎么忍心让她进宫去吃苦。”
安氏哭哭啼啼:“可是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只要有凤印在手,还能怕了谁去。”
“现下可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年傅家为了送如今的傅皇后进宫,快要倾尽半个家产,皇后的日子还不是过得如履薄冰。你光看见表面风光,怎么不想想背后的艰苦。”
“而且,我听说你前不久跑到拒霜阁去搜房了,以后不要再做出这种愚钝之事,闹得家宅不宁。”
安氏:“我还不是因着在大姑娘房中瞧见了一身男人的蓑衣,唯恐她出了岔子才出此下策的。”
傅敬:“她近日常出府去医馆瞧手伤,医馆里常备的蓑衣不大多是男人所穿,别总是大惊小怪……”
傅惜筠还未听完房内的对话,便地走开了,原先只是来搅个浑水,结果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原来父亲竟也是知晓宫中艰险的,知晓姑母的艰难与无奈,只不过进宫的是她而不是傅恬莹,所以就无甚需要忧心的。
甚至安氏带着外头胡乱找来的道姑,随意闯进她的拒霜阁,父亲也知,他却从未对此说过什么,那岂不就是意在包庇纵容安氏可笑的行径。
安氏闯空门的缘由,可是疑心她与外男有私,对闺阁女子来说如此大的罪名,竟然还不上家宅不宁来得重要。
娇美的美人面上,还是浮现了些许的苍白与无力。
“姑娘。”绿珠哀着声音唤她。
傅惜筠面无表情,她看着眼眶里聚满的泪水的绿珠,轻声笑了。
她自幼没了母亲,傅敬虽然不久便续娶了安氏,她却也未曾有过任何怨言。
今日听罢傅敬这番仿若随意出口,却处处伤她的话,她的眸色亦渐渐冷却。
原来偌大一个宣德侯府,于她来说,竟也是靠不住的。
她早就该看清这一点的。
此番,她便能无牵无挂地放开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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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拒霜阁,傅惜筠收拾收拾衣装,继而要往清荷别墅去学茶艺。
绿湘正在衣柜处替傅惜筠整理行装,见了她满脸淡然进来,便停下了手中动作。
只待绿珠从小厨房端来一碗傅惜筠平日里最爱吃的蜀地凉糕,绿湘方才随侍到她身旁,细心窥察着她的反应。
傅惜筠抿着半勺凉糕之时,却也刚好瞧见镜中绿珠泛红微微肿起的双眼,自从正辉堂离开,这丫头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傅惜筠见不得她如此,便宽慰道:“我无事的。”
绿珠哭道:“姑娘千万别把老爷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那时夫人正在场呢,老爷定是随口说说来敷衍夫人的,平日里老爷最心疼姑娘了。”
傅惜筠摇了摇首,没有接过绿珠的话。
而静立一旁的绿湘在心中谋算了半晌,已将此事理顺七成。
却在这时,庭院有侍女隔着门帘问道:“定国王府的宴四姑娘在府外,请姑娘一同乘车前往清荷别墅呢。”
闻言,傅惜筠倒是有些意想不到,定国王府去往清荷别墅的路途中,并不从宣德侯府经过,想来宴泞竟还特意绕路来邀她同去。
既如此,她还真的是落不下这堂课了。
“那咱们拿上东西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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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傅惜筠伴着两个绿字头的丫鬟出府,因着宴泞自乘了马车从定国王府过来,傅惜筠便没有再让侯府内的车夫劳师动众。
正午的阳光浓烈刺眼,哪怕头顶撑着纸伞,也还是有些细细碎碎的光从薄纸透进来照在傅惜筠面上。
因着前头风大,吹来一阵风沙,再被这灼灼发亮的阳光直接地刺眼,傅惜筠的双眸便有些隐隐的难受,她不自主地就曲起手指贴在眼上揉了揉。
她的肌肤向来细腻轻薄,就只这么搓揉片刻,便泛红一片。
以至于宴泞掀开车帘迎她时,便看到的是她一双又红又肿犹如核桃的眼睛。
“傅姐姐你怎么了?”宴泞忧心问道。
傅惜筠垂首拭眼,在宴泞直视的目光下道:“不过是被风沙迷了眼,无大碍的。”
“既如此,你快上上车罢。”
听宴泞这么一说,傅惜筠才惊觉眼前的马车多么夺人眼球,较之寻常的马车要宽大上许多,马车四壁皆被锦缎丝绸所装裹,车窗镶着玄铁片,被一袭轻纱遮挡,光是静静停靠在路旁,便能惹来过路人的目光。
今日不过是去往清荷别墅学艺,出行都如此阔气,她与宴泞也要好了些许时日,这一回才终于反应回来,宴泞可是在王府里住着的。
傅惜筠侧首示意,绿湘便循着眼色上前来,扶着她踏上马车。
也是俯首而进之时,她方能明白为何宴泞驾着这么一辆马车出府了。
因着马车里不仅是有宴泞,而车内正中的桌案之后,竟是宴淮身型端肃地正坐着。
宴淮正闭目沉思,觉察到马车的动静后,方才睁开凤目,朝着眼前的人看去,视线只定在她红肿的眼睑。
“见过大人。”
先前在茶学堂上,她拿着手帕在宴淮跟前试探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最后被男人无情无视的窘迫也是想想便赧然。
傅惜筠便娇怯地躲过了男人的视线,只将将地虚坐在了马车边缘,也免得他看见自己被风沙糊住,红肿的眼睛。
然而宴淮严威的眸子仍还在她身上,只沉声对她道:“这里有些裹着冰的袋子。”
他的语气一听便是容不得拒绝。
傅惜筠踌躇着,半晌后方拿起冰凉的袋子,乖乖地敷在了眼上。
这男人不会真以为自己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