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昱霖那张和梁景珉十分相似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有毒的微笑,他缓慢整理着皱巴的领子,垂目时唇角勾出一个弧度:“我怎么知道?我只是给他捎个信。毕竟我和程总也算是老朋友了,对吧?”
他摊了摊手,又道:“梁景珉,说到底还是你太贪心。家里已经藏着一位,外头还想再娶?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他懂什么?梁景珉摔门而去的时候心里徘徊着这么一句话。
梁景珉在高速上不顾一切地开着快车,暗色的闪电疾行于险狭夜色中,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抛下手头的所有事赶往月城。
程荆脱离视线的每个片刻都让他感觉有脱轨的失控感,更何况当梁昱霖开始插手,这件事的复杂性显然上了一个量级。当然,倘若不是梁昱霖致力于给他添堵,他与程荆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梁景珉再一次驱车到达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他此刻不再那么漂亮,目光有些混沌,胡茬从光洁的下颌上窜出,最锋利的刀刃也会磨损疲累。
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可以为了感情任性的年纪,也怀着对程荆的最后一丝期冀,终于还是放弃了月城之行,掉头回了公司。
次日深夜他结束饭局,喝得半醉,上车时才发现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包成了贺沛廷,于是顺手关了后座车门坐到了副驾。
他喝得胃疼,看起来只是脸色发青,漠然坐着,良久才问:“怎么是你。”
倘若不是贺沛廷那日非要他前去赴宴,此刻的种种棘手烦心事也都不会存在了。贺沛廷心大,没看出梁景珉当下其实很不想见他。
贺沛廷解释道:“我正好要去机场,可巧碰上老许等着接你,我顺路,就让他回去了……小盼突然说要和同学去泰国玩,告诉我的时候人都落地了,我妈和我都不放心,所以去看着她。”
小盼是贺沛廷的亲妹妹,过了年才满十九岁。
梁景珉不关心他的事情,支着手揉太阳穴,敷衍地嗯了两声。
贺沛廷永远安静不下来。看见梁景珉失态简直百年难遇,他也绝对不可能放过在这种时候打趣他的好机会。
“我上次说什么来着,让你防着点低调点,这下好,让他知道了吧。”
梁景珉看都没看他一眼,冷道:“开你的车。”
贺沛廷充耳不闻,如果不是手还把着方向盘下一秒必然要搓手偷笑了:“啧啧啧,看你吃瘪真是千载难逢。不过要我说,人铁了心要走,你去找也没用。捉回来还不是再跑么?”
梁景珉开了窗,风灌入车厢内,他十分平静地点了一支烟:“他不敢。”
贺沛廷虽然没出口,心里却暗叹程荆胆子也是真够大,之前跑了那几次的教训是真一点儿不吃,反而变本加厉了。
“那把他找回来之后你打算怎么样?又关起来?”他问。
梁景珉看起来越是平静就越是动了真火,贺沛廷替程荆默哀了一秒钟:既然跑都跑了,那就最好跑远一点别再给梁景珉抓住,否则以他的脾气,程荆再被带回西京之后罚酒是吃定了。
敢惹梁景珉的人掰手指就能数出来,其中最大头的两位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弟弟。当真讽刺。
见梁景珉不答言,贺沛廷操着仅剩不多的良知劝了一句:“要我说,这次是你理亏,人找回了之后就别动气了,好好买点东西哄着,否则你们两个硬骨头碰在一起,我真怕再闹出人命来。”
梁景珉还是没回头,沉默地吐出一口烟。良久他才说:“我还以为,他最近好多了。”
虽然还是犟、冷淡、不听话,但至少愿意和他说话,能和和气气坐在一张餐桌上吃晚饭了。几乎只要再近一点点,就能回到陌生人的状态。
他的声音有点空,贺沛廷莫名觉得陌生。他思来想去出了个馊主意:“不然你们生个小孩得了,到时候他关注都放在孩子身上,估计也空不出精力恨你了。”
梁景珉摇摇头,苦笑:“还用得着你说?梁建中催了多久了。但我之前去医院做过检测,异体反应风险太大,我大概率没法活着下来手术台的。”
贺沛廷有些讶异:“谁说要你生了,他不行么?”对标梁景珉的身份地位,身边圈子里喜欢同性的,哪个不是上赶着有人愿意生,梁景珉却理所应当地认为该做手术生育的人是自己,不怪贺沛廷惊掉下巴。
贺沛廷踩了脚刹车,用全新的审视的眼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梁景珉,隐隐有点兴奋。
梁景珉在烟雾迷蒙里偏头冷峻瞥了他一眼,狂风吹起他的发丝,他方寸分毫未乱。
贺沛廷转头笑了,手在嘴上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识趣闭嘴。
的确,程荆身体不好,即便他自己心甘情愿,梁景珉也绝对不会允许。
更何况,程荆是一定不会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