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宴死的时候。
是个暴雨天。
死亡的感觉其实很模糊。
鲜血一下子就灌满了他的眼睛,鲜红一片,血液和雨水混杂在一起,视线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
生命最后的时刻,只剩下耳朵还能听到些杂乱的声音。
爆炸的声响、惊慌的人声与乱鸣的喇叭。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还记得重生那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足足在床上坐了半个小时,没反应过来。
最后是来催租的房东打断了他的愣神。
空荡的出租屋里没什么东西,还没完全回过神的居宴背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被房东赶了出去。
交完欠着的房租,他兜里就只剩下了些零钱。
居宴站在街头,又往兜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张身份证。
上头的名字是居彦。
不是他。
他记不清死亡的感觉了,但是那天站在街头,意识到自己重生,浑身激动地颤抖的感觉却尤其清晰。
他重生了,重生到了自己死后的第五年。
居宴重生的事,没和任何人说。
他也还没适应自己这个新身体的情况。
很巧的,居彦和他一样,是C大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在少的可怜的行李里,还有一份君风集团的实习合同。
于是浑身上下不过一百块的居宴认清现实,纵使在君风工作可能会遇见辛君岐,也还是拿着offer住进了君风集团的宿舍,解决了这没钱也没地方住的窘境。
其余的信息很少,居彦作为一个学生,也不住学校宿舍,甚至随身带着的手机里,联系人也寥寥可数。
至于身份证上的地址,是A市某家福利院的院址。
居彦的信息简单,确实也免了他与其他人打交道的困难。
虽然重生有一段时日,但居宴知道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时不时过于沉痛的梦境还是让他困厄。
大约因为这几日遇见了曾经朝夕相对的人,居宴又梦到了自己车祸的那天。
其实那天晚上在看到照片的时候,说是赶过去“捉奸”,也只不过是想亲眼看看。
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大概就是他当时的心情。
回想起来,他和辛君岐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告白,没有示爱。
所有正常情侣应该做过的事情,大部分他们都没做过。
那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似乎特别顺其自然。
刚开始的时候,居宴认为那是两个人无言的默契。
他以为感情的流淌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太多的证据来证明。
所以,他默认辛君岐和他有一样的情感。
于是两人相处了一年、两年,直到第七年。
最后他死在去“捉奸”的路上。
很难描述这是什么感觉。
他觉得自己被切断了绳子,像一颗氢气球一样飘上了天。
七年,留不下来,也握不住什么东西。
只有攒了一罐子的回忆和已经一身的习惯。
他时常弄不清楚辛君岐到底爱不爱他。
所以有一段时间,无厘头地喜欢做加减法。
拥抱是爱、亲吻是爱、做.爱也是爱。
但是隐瞒是不爱、忽视是不爱、沉默是不爱。
可惜这个加减法没有答案。
只会让居宴猛然间意识到爱与不爱根本无法简单计算。
被胡乱切割的画面一幕幕地闪现在梦境里。
真实又压抑的感觉让居宴觉得喘不过气。
他粗喘着气坐起身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冷。
下意识地摸了摸满是冷汗的脖子,重重地缓了几口气。
屋子昏暗,只有外面的月光泼在屋内,照亮了些许。
后半夜居宴没能睡着,昏昏沉沉的。
等天亮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简单洗漱完,依旧按部就班地去公司上班。
地铁上人声的喧闹抵去了一个人的胡思乱想。
他透过地铁门去看外面一闪而过的广告牌,思索着待会儿下了地铁该买什么早饭。
居宴刚进新公司不到一个月,还正是交接工作的阶段。
实习生的工作简单无趣,难度不高,对于居宴来说费不了什么心思。
所以这段时间的实习生活过的还算平和。
办公室里依旧人声嘈杂,坐在不远处的前辈打着电话,不甚其烦地朝电话那头的同事解释基础的电脑故障。
居宴解决了几个杂七杂八没什么难点的提单,正撑着下巴发呆。
李睿智半小时前去了厕所摸鱼,时间久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掉进了坑里。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里不知怎地突然静下来。
像是集体噤声一般,落针可闻。
居宴稍微抬了抬下巴,越过硕大的电脑屏幕往办公室门口看。
一个高挑的人影站在门口,后面跟着几个恭恭敬敬的经理。
居宴只睄了一眼,便低下头,不再看。
经理站在门口打着眼色,让大家继续忙。
众人安静片刻,便又表演似地重新开始忙起自己的活。
眼角却都瞥着小老板在办公室里的路线。
比脚步声更快到的是那股熟悉的薄荷味道。
居宴没抬头,但是还是能察觉到辛君岐已经站在了他的桌子附近。
因为那股清冽霸道的薄荷冷香,实在太熟悉。
见小老板停下来许久没说话,一旁的经理看着眼色,眼明心亮地开始介绍:“辛总,这几位就是今年在各大高校里招聘来的实习生。”
经理眼巴巴地看着小老板,见他点头,放心了些。
辛君岐也没多停留,中途就被门外的女声打断了这次“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