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笑意纷纷顿时凝固,不敢置信地紧盯着眼前画面。
凌月反手擒住顾爷布满刺青的粗臂,蔓延到脖颈的青色虎首狰狞得青筋暴起,却依然被牢牢钳压在酒桌之上,跟着主人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啊——松手!松手!”
“怎么样,好玩吗?”凌月低头,贴心询问。
被溅了一头酒的顾爷挣扎着侧过脸来,目中满是疯狂,“杀……快给我杀了她!”
“凌巡使,使不得!”赵浪兴佯装要上前帮忙,却被涌上前的壮汉一把推开,他退后几步,嘴边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快意。
去死吧。
凌月。
他看着凌月被六个壮汉团团围住,再也看不见身影,他担忧地喊着,忽听前方传来一声痛呼,那双鼠目中的笑意愈来愈难以压制,直到被一团袭来的黑影猛然吞没。
“哎哟!!”赵浪兴被两个壮汉叠罗汉一般压在身下,哀嚎出声,隐约望见顶层垂下的那只粗花臂——来自他熟悉的顾爷。
剑音泠然,凌月拔剑直指怔立的壮汉,声色清越:“谁还想来送死?”
“你,你敢杀我们?”壮汉扯着脖子大喊,却踟蹰着没再上前。
凌月轻笑着环视众人,又看向酒肆外围面露惊愕的一圈看客,“诸位方才可都听见了,是他们叫嚣着要杀本巡使,我不过是还击一二。”
“好……好你个凌月……”趴倒在壮汉身上的顾爷将拳头拧得咯咯作响,缓缓爬起身来,目眦欲裂,“你竟敢阻挠礼部公干,找死!”
“别以为你攀上了珏王这根高枝儿,就能高枕无忧了,”他狠厉地紧盯着她,扯起一抹挑衅的笑,“你把咱们陛下放在哪里?”
“一旦礼部上报陛下,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哦?”凌月将剑峰对上顾爷,不疾不徐发问,“我且问你,李掌柜所贷本金几何?每月所还利钱又是几何?”
见顾爷忽而愣住,她望向躲在外围的李流芳,后者为难地思忖一会儿,才弱弱应道:“两、两万本金,利钱,利钱是一万……”
“两万本金,每月收一万利钱?”凌月挑眉回望顾爷,“我没记错的话,陛下规定的高利贷利钱每月不得超过一成。”
“照此规定,两万本金每月只能收取利钱两千文。”
她哂笑一声,“诸位捉钱令史真是好大的胆子,竟公然违逆陛下的命令。”
“李流芳,你少在这里信口开河!”顾爷怒不可遏,神色有些慌乱,“他欠了我们几个月的利钱没还,一共一万,有什么问题?”
凌月利落收剑入鞘,逼近一步,朝顾爷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借契呢?”
“有没有没问题,一看便知。”
“笑话,我为何要给你看?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们礼部的事!”
“就凭我是西市的巡使,你们若想欺压西市商客,我自然该管。”凌月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好整以暇看他,“你不敢给也无妨,李掌柜那儿也有一份。”
她柔了神色转向李流芳,“劳烦李掌柜出示一下借契。”
李流芳一顿,“啊,哦!我这就去找!”
“凌月,你给我等着!”顾爷猛一挥手,示意壮汉们随他撤离。
“慢着。”语出的刹那,凌月飞身拦在一众壮汉身前,唤道,“赵卫长。”
锤着酸痛腰背的赵浪兴抬起头来,“在?”
“搜身。”
顾爷骤然变色,“你敢!”
赵浪兴缩了回去,踟蹰地看着凌月,“凌巡使……”
“过来。”
赵浪兴依言照做。
凌月于是拔剑挑开顾爷的衣襟,里面藏着的珠宝首饰纷纷摇摇欲坠,围观看客见状,发出一阵惊呼。
赵浪兴下意识伸手去接,接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僵直身子,脸上毛痣左晃右晃,还也不是,扔也不是。
她目色冷肃,“放才打斗时我便听见你怀中发出碎响——收取暴利,还偷了这么多西市商客的财物,你可知该当何罪?”
“谁说我是偷的?”顾爷面色难看,急得几乎跳脚,“明明是他们还不起利钱抵押给我的——你还给我!”
凌月挡在赵浪兴身前,“不是偷的便是强抢来的,你们既已收了暴利,这些财物,自然要物归原主。”
“就是!”围观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喝彩,很快,应和声此起彼伏,响彻酒肆内外。
顾爷胸膛剧烈起伏,狠狠瞟了赵浪兴一眼,从牙缝间挤出一声低吼,“……我们走!”
壮汉们离开之后,酒肆很快恢复了敞亮,李流芳赶忙上前,对着凌月跪了下去,“多谢凌巡使出手相助,小人实在是感激不尽!”
“这是凌某分内之职,不必言谢。”凌月将李流芳扶起,温声问道,“借契可有找到?”
李流芳面色有些为难,“回大人,今日店内杂乱,小人脑子也一片浆糊……还未找到。”
“这不怪你,掌柜后面找到了再拿唤我便是,”她环视一圈店内翻倒的桌椅和散乱酒坛,“我来帮您收拾吧。”
他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大人还要巡市,这些小事岂敢劳烦巡使大人!”
“既如此,我让几个武卫留下帮您,也算聊表弄乱酒肆的歉意。”
李流芳喜笑颜开,“多谢巡使大人!”
凌月转向抱着满怀珠宝的赵浪兴,吩咐道:“这些失物,你挂几个告示在各个坊门,通知西市商客来取。”
赵浪兴垂首,面容隐在阴影之中,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是,巡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