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末山码头做活时被麻绳搓破了手,如今早就好了,只留下一点细微的白色伤痕,也不晓得南玉振眼怎么那么尖,什么都看得出来。
南玉振用他那双与南有音一样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姐姐。
片刻后,南有音投降了:“好吧,是在码头做了一两天的粗活儿,在末山的时候没钱了,实在没办法了嘛。”
南玉振面色不善:“那徐寂宁管着干什么去了?”
南有音立刻补充道:“徐寂宁也去码头了呀,而且你看看他就知道,我还算好的,他明显瘦得更厉害,一路上又是瘸腿又是伤到手又是生病的,我可比他好太多了。”
但南玉振并没有被南有音安慰到,他恶狠狠道:“他一路上生病瘸腿,还不是要连累你照顾他!”
南有音的眉毛不自在地挑了一下:“唔……”
“我才不管徐寂宁怎么样了,他是瘦是胖都不管我的事!”南玉振怒气冲冲,“只是连累你跟着他受苦!”
他忽然皱眉,抬手摸了摸南有音的额角,好像有些气愤:“这又是怎么搞得?”
南有音额角厚厚一层脂粉下藏着一道疤痕,是她在鲁蝶岛时磕到脑袋留下了,现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一道极浅的痕迹,即便不敷脂施粉连她自己也看不太出来。
她纳闷弟弟是怎么看出来的,在弟弟的追问下说道:“不小心磕的。”
“怎么磕的?”
“都说了是不小心磕的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南玉振声音却有些颤抖:“你在岭南一定吃了不少苦,我还听说你被困在孤岛上了——”
“是不是我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眼底的恐慌很明显,声音虚弱乏力,仿佛问出这个问题就需要消耗大量的勇气。
这一次南有音没再反驳,她没法否认在孤岛时她也这样想过。
她最终轻声对南玉振说道:“反正都过去了,我现在还好好站在你跟前呢。”
但南玉振仍然看上去很不开心,脸色阴郁,看上去要下一场暴雨。
“话说你没必要这么沮丧吧?”南有音故意玩笑道,“总不至于是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爹和娘围着我殷勤,你不开心了吧?”
“大家都围着你才好!”南有音恨恨道,“我只是气你跟着徐寂宁又吃苦了。”
“也没什么啦,”南有音宽慰道,“比起小时候流浪,去岭南的路上大多数时间其实还是要好很多。”
“比之前好很多也不行,”南玉振猛地抬起眼,激动道,“再小的苦也是苦,你分明不应该吃苦的。”
他攥着南有音的手腕,颤声道:“你也不应该再碰任何一点重活。”
他不自觉的用了力,南有音吃痛,大声责怪道:“你捏痛我了。”
南玉振立刻松手,站在哪儿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气徐寂宁让你受苦。”
南有音说道:“反正已经结束了。”
“可是我的姐姐应该是被呵护的金枝玉叶,”南玉振认真道,“她本不应该在岭南受苦,也不应受任何委屈。”
南玉振注视着南有音的眼睛,姐弟两人的眼睛同样闪亮,只是南有音的温和一点,像是明亮的灯笼,南玉振的则更为锐利,像是灼人的火焰。
南玉振非常诚挚地说道:“姐姐,你回家吧,徐寂宁保护不好你,但我不会让你吃苦,也不会让你做粗活重活,更不会让你受伤的。”
南有音愣愣的,南玉振的眼睛像是燃烧的烈火:“姐姐,徐府有那么好吗?你真的那么喜欢徐寂宁吗?你随时可以回家的,东厢房还一直给你留着呢!”
南有音勉强笑了,但她的鼻头很酸,导致声音也瓮声瓮气:“玉振,别开玩笑了……我都已经嫁人了,怎么可能再反悔……”
南玉振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过去姐姐是不会这样说的。
微风掠过屋檐下,一阵沉默过后,南玉振艰涩地问道:“姐姐,你……后悔了?”
“我……”南有音一瞬间的慌乱,她暼开飘摇烛火似得目光,小声道,“当然没有!”
南玉振不假思索道:“那就回家吧,我不会让你掉眼泪的,我会照顾好你。”
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还是调皮又不给面子的掉了下来,南有音迅速擦了,带着湿漉漉地眼睫毛微微笑道:“可是玉振,你用什么养我呀,这个家不能总靠爹一个人,他年纪也大了……”
一种由内而外的无力感压下,压得南玉振眼底的焰火都黯淡了许多,他不由得低下了头,攥紧了拳头。他是很清楚自己的能力,科举是考不上的,其余的……
南有音劝道:“你好好读书吧,等有一天,你出人头地了,我也会高兴的。”
她抽了抽鼻子,转移了话题,语气重新轻快起来:“对了,我在我的两个小侄子面前将你吹嘘了一番,说你上墙揭瓦上树掏鸟样样精通,现在他们两个吵着要你教他们爬树呢!”
“教那两个小不点儿?”南玉振扭头看了一眼院子,南夫人和松梯正陪着徐甲徐乙在阳光下玩木头人的游戏,他有点不安道,“妈还在那儿,她要看到我爬墙上树的,又要训我。”
南有音道:“现在肯定不行,等到午饭过后,母亲歇息了,我和你就教两个小不点儿爬树。”
“说起吃饭,”南玉振吞吞吐吐,“昨儿你写信说今天回家,又说想吃爹烙的饼……”
“怎么了?”
“你自己去厨房看看就知道了。”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当看到厨房厚厚一沓,足够三十个人吃的烙饼时,南有音还是狠狠地惊住了:“爹这是……”
南玉振马上道:“大概怕你不够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