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当天无比的闷热,傍晚时分天边渐渐聚起了厚厚的云,看着像是要下雨,饶是如此,依旧没有阻挡徽州城庙会的繁华。
南有音与徐寂宁穿梭在人群中,热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挤出了人堆,在路边歇了歇脚,想要继续逛,却发现哪个摊子都挤满了人,除了不远处一家算命的,冷清到连麻雀都不落在那儿。
南有音觉得那个盲眼的算命先生在这样一条繁华街道上格外可怜,便拉着徐寂宁过去照顾生意了。
徐寂宁压根不信这些神神叨叨地东西,不想花冤枉钱。
南有音觉得好玩罢了,况且也很便宜。
付了几个铜板后,算命先生要了两人的生辰八字,掐着手指推算。
“二位命格八字可谓天作之合,”算命先生惊讶地开口道,“老朽研究命理多年,还为见过如同你两个这样般配的命格。”
南有音立即追问:“怎么说?”
算命先生神神叨叨,一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理论,将人绕得云里雾里,南有音皱眉细听,终于明白算命先生的意思。
他是说两人的命格缠绕在一起,如同藤蔓与高大树木缠绕在一起一样,福祸相依,生死相依,只要树活着,藤蔓便也能活着。
“你们二人的生命早就纠缠在一块了,”算命先生甚至用了一句词,“剪不断,理还乱。”
南有音问道:“呃,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算命先生对南有音的提问很是不满,“你们夫妻两个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天作之合,明白吗?”
算命先生着重强调了一下“天作之合”四个字,又嘀咕道:“还问我怎么办,好好过日子呗,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南有音感到几分难言的尴尬,她没怎么觉出好来,徐寂宁说过不喜欢她,她现在也不喜欢徐寂宁,怎么就成了命中注定的姻缘了。
算命先生又对徐寂宁说道:“小伙子,你这命格早年多病多难,多亏了你身边这位姑娘你才能活到现在,你可要好好对她,要像爱眼珠子一样对她。”
最后一句话从一个瞎眼老人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郑重,这使得徐寂宁的回答也不禁认真起来:“我会的。”
离开算命摊子后,徐寂宁表示他觉得宫里钦天监的人跟庙会上一个算命老头水平一样。
南有音却说那可真是赚了,只花了那么点钱,就找到水平比肩钦天监的人了。
徐寂宁却有点纠结:“有音,你有没有发现,不管是钦天监的张大人,还是刚刚那个算命的瞎眼老先生,都说是因为与你在一起才我才能活着。“
南有音随便道:“算命嘛,消遣而已,没必要太在乎。”
但徐寂宁暗暗觉得算命先生说得有道理,或许没有南有音,他在岭南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我只是觉得委屈你了,”徐寂宁轻轻叹了口气,“连算命的都说你救了我很多次,可我什么也没有带给你。”
“你跟我是朋友嘛,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义所不辞!”南有音义薄云天的宣誓完后,又笑道:“再说啦,你不是答应过要帮玉振在老爷面前说话吗,这也算带给我点,呃,裙带关系。”
徐寂宁和南有音拉着继续在人群里挤,挤来挤去闷热地厉害,便又拐到一个人少一点的街上。
南有音看到了街角卖冰镇西瓜的,急着要吃一块解渴,拉着徐寂宁往前走,拉了几下,徐寂宁却没反应。
南有音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她顺着徐寂宁的视线看去,看到了街上一个衣衫褴褛的黑瘦老者,手里捧着一只破碗,嘴里说着家里人生病,哀求路过行人的施舍。
南有音觉得心酸,下意识要掏钱,却忽然意识到自从徐寂宁管账之后钱都在他那里。
“徐寂宁,咳——”南有音清了一下嗓子,“给我点银子。”
徐寂宁将目光从乞讨者身上收回,问道:“你想给他吗?”
“不然呢?”
南有音想起过去的经历,忽而一阵恼火,她可不想再听徐寂宁说出什么高高在上的话,之前在永州他们就曾因为对乞讨者的看法不同而争吵过。
南有音看到徐寂宁张嘴要说话,立刻冷冷打断:“你要是想说教什么就闭嘴。”
徐寂宁摇摇头,表示南有音误会了,他主动走向老者,询问了情况,犹豫了一下,数出给南有音买冰镇西瓜的几枚铜钱,而后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都施舍了。
老者万分感激,他说无以为报,自己会永远祈祷老天保佑帮助他的好心人。
徐寂宁则说不需要报答:“只希望您一家人能快快好起来。”
他似乎是在垂怜老者,细长清透的眼睛里藏着一种少见的悲悯,让南有音觉得有点陌生。
离开乞讨的老者后,南有音有点恍惚地说道:“徐寂宁,你怎么忽然变了。”
从烈日炎炎的码头到末山南部的穷苦渔村,二十多年来养尊处优的徐寂宁终于见到了真实的百姓生活,从来不是安居乐业颐养天年,正如南有音曾经所说,赋税、劳役、疾病,三座大山悬在头顶,随便哪个都能压垮一个家。
徐寂宁为自己过去的想当然感到惭愧。
“在岭南流浪这些时间,我终于知道百姓的不易了,”他脸又有点发红,小声问道,“有音,我有变好了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