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阳更是一阵莫名,未及追问,闻非又迅速收回手,用小刀专心地与面前的烤羊腿作斗争。
闻非不仅不让谢辰阳喝酒,就连那些菜肴她也只挑选了几样让他吃,剩余的通通摆到她自己的案上。谢辰阳几度想要追问原因,却被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闻非瞪了好几眼,碍于场合,只好作罢。
他们的小动作清楚地落到元策眼中,他放下酒杯,又道:“救命之恩难以言谢,我们北陀人不讲虚礼,不知闻大夫可有什么心愿,若是孤能办到的,举国之力也会替你办成。”
闻非再次转头瞥了一眼谢辰阳,可此人却还是一副假装不懂的淡然模样,她心下便了然。
“大王和少狼主殿下既然一番好意,那我不在推辞。”她起身略一拱手,缓缓说道。
“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落入寒州边境的一处村落,竟发现村中有一片巨大的开山花田,只是苦于村中凋敝,无人打理,这等暴殄天物的情状实在令我痛惜。恳请大王允准,让我看看北陀秘药开山花的药方,好让我回去以后能将这珍贵的秘药传于天下,造福更多久病不治的人。”
据闻,当年怀月公主之所以要研制秘药,是因为当时北陀国中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疫病,患病者均为不过五岁的幼童,一开始的症状与一般风寒无异,却在三日内会迅速转变为无法压制的高烧,周身皮肤出现诡异的红斑,最终不治身亡。
彼时的北陀国中人口尚无今日之盛,父母们惊慌失措地将孩子们锁在家中,可患病死去的孩子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出现,焚烧棺木的火光简直要把昌平山脉上的积雪融化殆尽。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约莫半年后,怀月公主一次在山间行走时,偶然在峭壁之间发现了一株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小花,方才结束。
自此,这场惨剧成为北陀国史书上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却也使得他们拥有了秘药这一神器。
闻非的话音未落,大殿中气氛骤然一紧。元策脸上的笑意仍在,可周身气度却倏然变得凛冽,仿佛一头原本沉睡的雪狼忽的闻到了猎物的血气,于苍茫风雪间猛地睁开双眼。
元策微微一笑道:“闻大夫真会开玩笑,北境之中谁人不知怪医闻非的名号,若真让你看到了开山花药方,北陀秘药岂不是要一夜消亡?还是请换一个要求,不论金银财宝,还是名贵药材,你尽管开口。”
闻非自然知道她提出的这个要求涉及北陀秘辛,就算她救的是元策本人,他也不可能答应。可她依旧冒着激怒北陀王的风险开口,原因还是在怀月公主身上。
无论是闻非还是怀月公主本人,都觉得当年公主离奇“病故”背后另有隐情,可不管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公主一死,整个北陀都必然会面临一个问题:开山花没有解药。
真正能压制毒性、调动药性的,是常年以身喂毒,练出一身奇异毒血的怀月公主本人的血肉。
公主身故不是秘密,可开山花失去控制却是北陀国不能泄露的重要机密,否则周边那些一直对北陀虎视眈眈、却碍于秘药的威力不敢动手的小邦,便会群起而攻之。
闻非开口索要开山花的药方,不过是想要试探元策。方才他说话时神色如常,抛开一国之君异于常人的心性,元策面对一个声名在外的“神医”对开山花的索求,却丝毫没有惊讶,仿佛这秘药依旧在王族的牢牢把握之中。
这实在是不得不令她起疑。
不过闻非并未打算在这个场合刨根问底,便顺水推舟说出她真正的要求。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细微的请求,想见一见北陀国中的一个人,还请大王允准。”
元策问道:“谁?”
闻非淡然道:“国师大人。 ”
此话一出,不仅元策神色一滞,就连一旁慵懒的元沙都倏然歪过头,冷冷地扫视着闻非。
“闻大夫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国师大人已经闭关五年,就算是我亲自宣召 ,恐怕也很难请动他,不如……”
此时一名小内侍忽的跑进来,脚步匆匆:“大,大王,国师出关了!”
元策说话时被打断,心下不悦,可听清内侍的话后更是愕然:“出关了?他现在在何处,可有说些什么?”
小内侍的神色更是慌张:“已、已经到殿外了。”
此时殿外忽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来人好似明知道前方有人在等自己,以铃声提前预告自己的行踪,却偏要不急不缓地走着。还未露面,已经把玩起人心。
谢辰阳凝神听着,那人脚步缓而稳,显然内功深厚,又有国师之称,想必是哪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不料,进门的却是一个长相清秀、身形瘦削的年轻人。
他身批绀紫色长袍,一头乌发只用了一根雪堇绸带束起,除了腰间一串精巧的铜铃以外别无装饰,若以大晟人的目光来看,简直可以用衣衫不整来形容。
“哟,有贵客啊。”
他径直走到谢辰阳面前站定,单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
元策似乎对这位国师十分敬重和纵容,即便对方进殿后并未对自己行礼,他却是站了起来:“国师,您闭关多时,现在忽然出关,可是有什么要事?”
国师并未理睬,他盯着谢辰阳看了半晌,忽的勾唇轻笑。只见他大袖一挥,一阵奇异的药香扑面而来。
谢辰阳从此人进门时便十分警惕,此时更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可过了好一会,他还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何不妥,身后却倏然传来有人痛苦倒地的声响。
他转身一看,王良不知何时竟从椅子上摔倒在地,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顷刻之间涨得黑红,仿佛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呼吸。
眼看属下马上就要有性命之危,谢辰阳怒斥道:“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国师大人,可我们今夜是作为大王的客人进宫,还请高抬贵手!”
听着地上那人痛苦的抽气声,国师丝毫未动,反而满目惊奇地继续打量谢辰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