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阿伯说这村中人排斥行医用药之人,可既然他自己也会上山采药,那闻非一个外人,为何不能?
闻非无需点灯,就这样稳稳地沿着来路走入了那片密林之中。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的树林少了几分孤空寂静,多了几分嘈杂喧哗,仿佛正聚集了不少人。
闻非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发现声音是从树林深处传来,而那个方向——正是开山花田。
难不成她竟这般“好运气”,恰好遇上了收花的人?
她路过松树时顺手薅了一把松针收进袖中,那些松针的表面覆了一层薄霜,坚硬细巧,用作暗器最是趁手不过。
闻非轻轻打了个哈欠,挤出的泪水润湿了眼睛上的红血丝,呼出的热气在她面前打了个转,化进白雾之中。
得益于幽河的水汽,这片密林即便是在冬日里依旧枝繁叶茂,只是清晨雾气成霜,在林间凝成一片遮天蔽日的白雾,唯有空气里一股甜腻的花香萦绕不散。
闻非敛起气息,躬身轻巧潜入林叶之中,挑了一个隐秘的角度再次攀上那处“断崖”,向下望去。
花田里的确有人。
偌大的花田里仅有一个单薄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手里拿着剪刀,正在还未亮起来的晓光中专注地修剪着花枝,身上单薄的布衣蹭过开山花鲜嫩的花瓣,发出轻巧的声音。
闻非顶着那少年看了一会,又眯起眼睛观察了四周通往花田的小路。清晨的山间阴冷,地上积了一层薄雪,满目雪白之间仅有一道孤零零的脚印。
这么大的一片开山花田,难不成竟只有一个人在打理?
闻非柳眉轻蹙,一时半会想不通。可下一瞬,那少年修剪完面前那一蹙花枝,转过身,面朝着“断崖”方向走到下一排。
闻非眨眨眼,看清了那张苍白的脸,顿时怔在原地。
她虽与这张脸的主人没什么交情,可也算是近距离观察过的,才过了两日,根本忘不掉。
花田里那个正在努力修建花枝的少年,正是阿杨。
当日在西山上追缴游鱼舫众人时,闻非分明听见有衙役禀告说,老猎户家的两个子女都离奇失踪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曹禾村?
眼前这个少年看上去除了更加苍白了一点,身体好似并无一样,最关键的是动作敏捷,跟闻非前两日在老猎户家中看到的那个双眼失神的少年完全不一样。
忽然间,那少年好似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他抬眼向上望去,却只能看到一阵风刮过,树叶上的白霜簌簌掉落,头顶的树枝在风中颤抖着。
少年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闻非侧身隐匿在“断崖”上一块大石头后面,思绪翻飞。
这距离不算近,她无法确定花田中那个少年跟西山老猎户家的阿杨到底是否同一人,不过比起阿杨,她更在意的是小姑娘阿然、或者说怀月公主的去向。
当夜闻非坠下悬崖时,依稀听到聂五喊了一句什么“恭候大驾”,如若游鱼舫背后之人是想要活捉她,那推她坠崖自然是料定她不会真的死,而这处处诡异的曹禾村就在幽河下游……
这地方着实古怪,不能再待下去。
闻非拢紧怀兜里的草药,立刻翻身向山下奔去,边走边盘算着如何让谢辰阳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体力。
可她才走了两步,山路尽头倏然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小姑娘,头发凌乱,眼眶通红,气喘吁吁,好像是狂奔了一路。
闻非心下一凛,她没有忘记曹阿伯曾叮嘱他们,尽量不要被村里的其他人看见,更何况有了阿然这个前车之鉴,如今她看见小姑娘就浑身紧绷。
可那小姑娘看见闻非后脚步一顿,然后竟直直冲着她奔了过去。
闻非在假装没看见和立刻转身逃跑之间犹豫了一瞬,就被那小姑娘死死拽住了衣角。
“你是外面来的大夫对吧?!”
曹阿伯的提点犹在耳边,闻非正要开口否认,那小姑娘带着哭腔再次开口。
“求求你,救救我阿娘和弟弟吧!只要你救了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做!要用我的血,用我的肉去炼药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