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的怀抱很温暖,很结实。
回家的路上我与他说话,他也不会爱答不理,阿兄果真变了。
我心里高兴着。
***
王家村快入冬了,在连续几个月的书信后,我终于收到了哥哥的回信,我每日盼着他,等着他。
我期待见到哥哥,却又失落,又害怕离开王家村,离开竹林小院,离开阿兄……
我也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见到哥哥我是高兴的,在哥哥那得知燕州不能安定时,我第一时间想要劝说哥哥留下来。
哥哥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意,他揭露我的心意,这让我恍惚察觉,自己对阿兄,已经,已经有不同的感情了。
伴随着这种想法,离开与初起的情意交织,让我变得难受与痛苦。
阿兄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他会舍不得我吗?
离去前夕,阿兄把身份鱼符交还与我,还说从此各不相欠。
我的心,霎时撕裂了。
我忍着委屈,问阿兄往后能不能在回来,他不答我。
阿兄不想我回来……
阿兄早就想撇掉我这个包袱……
我想再争取一次。
我鼓起勇气又问阿兄,往后能不能来镇上看看我。
阿兄还是不答。我垂下眸子,暗自伤神。
“若我去了镇子,有空便去看看你。”阿兄应我了,他答应会来看我。
这几日的阴郁,在得到他的许诺,都仿若不存在了。
我和哥哥在镇上开了药铺,我还是会隔山差五回竹林小院,阿兄也没说什么,倒是每次回去的时候,我在堂屋陪着王叔周婶谈话时,阿兄也都一直坐在一旁。
我偷瞄的时候,还看见了阿兄在笑。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我回来开心,还是因为王叔和周婶开心他才开心。
但是王叔周婶见着我开心,那阿兄也就开心了。
既如此,往后我常回来便是。
***
新年将至,周婶叫我和哥哥去竹林小院过年,我自然愿意的。
我给阿兄带了糖葫芦,哥哥赠了一副棋盘,我还没见阿兄下过棋呢,原是才知道,阿兄的棋艺竟然这般好。
就连哥哥也略输一筹。
雪下大了,夜也深了,临走时,阿兄送了我一枝白梅。
可哥哥提醒我,阿兄是要去京城的人,他若考得功名,便不会再回来。
那是我第一次失声,我知道,从一开始正视我对阿兄这份情意的时候便知道。
只是我从未肖想过什么,阿兄不知我的身世,倘若他知道了,会如何?
哥哥要我放下,我放不下。
若阿兄当真考得功名留在京城,那我便收起这份情意,过好自己的生活,我还是会在清平镇,逃避没有用,欺骗自己也没有用。
我把对阿兄的心意,都宣泄在那场践行的酒水里,那一夜我睡得很沉,仿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我摁着阿兄,胆大包天的亲了他。
他没有回应我,却搂着我,在我耳边呢喃着我听不清的话,我似乎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和气息。
仿若在他怀中睡了一夜,可醒来这些都没有发生,我确定那只是一场梦。
元宵过后阿兄便上京了,京城暗流涌动,尤其是官场,我了解阿兄为人,官场的尔虞我诈,他若看清了,想必会难受。
我不知道他的路会如何,他考了功名,那意味着我们会分道扬镳,我只想让他安心,我承诺替他照顾王叔周婶。
送行时,阿兄替我擦了汗,赶路的疲惫仿若散完了,在一刻成了甜。
“等我回来。”
阿兄紧锁的眉眼舒开,眸子的柔情化了,他是在承诺我。
他说过的话从不会食言的。
等阿兄回来,我记着这句话。
一年来,阿兄寄回的家书,我都替王叔周婶念,又替他们回信。
又是一年,阿兄在京城已经备考一年了。
春日将至,会试来临。
我心里期待着阿兄能考上,又害怕他不会回来。
那种复杂的情绪让我很不好受,直到哥哥与我说,阿兄因李元朗逼婚,身陷京城不得回乡。
是我想简单了,阿兄不过是普通寒门学子,即便考上功名,也无权与世家权势敌对。
而在哥哥的话语中,我获得一条信息。
阿兄在李元朗逼婚时,说家中已有妻子。
是以,阿兄口中的妻子,是我?
是他心中所想?还是为了搪塞而寻得借口?
以阿兄的性子,若非他心中有意,定然不会随意拿女子当做借口。
他待我心诚,我又怎可以一己之私,让他两难。
这让我欣喜又难受。
***
我与阿兄再见面时,我已是待嫁之人,哥哥陷入药材一案,被县衙困住了人,孙家以私利乘人之危。
我害怕哥哥如当年爹娘一样,只能先答应孙家的要求,此举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能让阿兄知晓。
若阿兄于我有情,那便断了这情,阿兄在京城少些掣肘,能一心一意为朝廷,江山社稷,为万民献策。
成一番凌云之志。
只是我明明已经断了念想,再见他时,心中隐藏已久的情愫奔涌而出,我还是想争取,想留下他,想告诉他,那并非是我心意。
可我不能如此自私。
我不想他来参加大婚典礼,不想让他看见我嫁作他人,可我只能以此试探他的心意。
“恭喜。”
阿兄淡淡的一句恭喜,击破了我最后的自尊心。
我想恨他,却发觉可笑自己有何理由恨他……
孙镇伟狭隘,带我回竹林小院拜见王叔周婶,我知道他另有目的。
可在那能看见阿兄。
他还是如以前一样冷漠。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与我说过一句话,也未正视我。
他不在意我,却又为何要在李元朗面前说自己已有妻子。
我抑住了想要问个彻底的冲动,回到孙家别苑另作打算。
“开门。”
在我伤神时,阿兄出现了。
我不可置信他会深夜攀爬院墙,可那声音是他的。
我看见阿兄站在窗台下,月色与他融为一起。
我不知道他的来意,心中却很开心。
在得知阿兄计划之后,我才知晓阿兄心里一直惦记着我。
他此番回来,是为我。
***
大婚在即,之后一个月我都没见过阿兄,但是他说过会带我离开,我信他。
大婚当日,阿兄如神临出现在孙府院墙之上,他拉弓时仿若抵挡千军万马的战将,他的箭羽穿破了孙镇伟的发冠。
孙府护卫如云,阿兄虽说武艺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我担心他的安危,孙镇伟带走了我,我听到前院的厮杀,阿兄会没事的吧......
孙镇伟疯了,他掐住我的脖颈,我感觉到整个身子悬在栏杆处,窒息的感觉上来堵着我,我挣扎不掉。
却听见撕破暗夜的利箭,孙镇伟倒地不起。
“婉儿。”阿兄立在火光前,我看见他的身影,阿兄张开手臂。
“来。”
他从天麓山救我于水火的画面,在王家村一次次替我解围,离乡时的允诺,诸多回忆滚滚而来,阿兄一次次护我在怀,这就是他,心意都藏在行动中。
我毫无顾忌地纵身跃下,跌入他的怀中。
在他面前,我可以完完全全地将自己交给他,这是我对他的信任。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紧紧的搂着我,我能感受到他颤抖的力量,他似乎怕我碎了,抱着不愿松手。
往日的委屈都不重要了。
他哄着我,念着我家书里说的话,原来他把我家书上的碎碎念都记住了。
以往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深到何种地步,但是我看到他身上的伤,他把我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
“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吗,不作数?”
原来他一直都记着。
我潸然泪下,把那些委屈尽数扑入阿兄怀中,我毫无保留的倾诉自己的情感,什么都不重要了。
当阿兄看见我手腕上的伤痕,我看见他眼底骇然的杀意,那是无尽的占有。我享受这样的他,却又怀着一丝恐惧,不可控的阿兄,我从未见过。
阿兄没有让孙镇伟死的痛快,孙镇伟濒临绝望中感受自己的死亡,那是一种残忍的死法。
我不在意阿兄何种手段抱负,睚眦必报也好,以牙还牙也罢,阿兄做什么,我都支持。
阿兄带我回了竹林小院养伤,我们打破了那层薄纱,互表心意。
那晚我得知阿兄辞去了京城官职,是为我,他还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就在小小的西厢房,曾经我们无数个夜晚相处的地方,约定终身。
***
他在书铺写话本攒银子,我以为阿兄缺银子用,他却说。
“娶妻不需要攒银子吗?”我难得见他逗趣,他却似乎故意这般打趣我。
我面颊红了,他却面不改色盯着我。
重阳到了,本想邀约阿兄一块去看灯会的,阿兄居然自己先提了。
这是我与阿兄第一次正式二人独处,身份不一样了。
我自然要重视此次约会,故而多打扮了一下,就一下。
阿兄盯着我看时,我还是不习惯,他的视线过于炽热,眼睛里仿若藏了许多话,他话不多,都装在眸子了。
灯火下,我望着他的轮廓,朝他唇瓣轻点,我心跳骤然跳动不止,原本以为我也能像他一样面不改色,是我高估自己了。
可我不想他看出来,索性转身便走,只让阿兄看得见我的背影。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指尖似乎触碰到一丝温热,是阿兄的手,他的大掌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万家灯火,我们沐浴在暖色里,阿兄的手很暖很暖,我的面颊也很烫,只能别开脸,风吹着我的脸,我嘴角始终上扬。
阿兄带我放了河灯,柳岸漆黑,寂静,仿若能听见彼此的声音,我们眼中都透着情愫,我意会到一个信息。
阿兄想要亲我。
我害怕又期待,但是我没有躲开,定在原地等着他,阿兄呼吸很轻,却被王浩打断了。
阿兄的表情变了。
王浩走后,王卓又来了,阿兄呼吸重了,我看见他眉眼的一股戾气。
应该没错,阿兄不高兴。
原以为王卓走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可他二人再次折返,阿兄鼻尖几乎碰到我,却又打断了。
阿兄生气了。
我也无奈。
他让我在原地等他,真替王卓和王浩担忧,但愿阿兄下手能轻一些。
阿兄回来时,不悦之色已经不见。
保重吧,王浩王卓。
我们坐在清平镇外的塔楼上,晚秋的夜风凉,若非想着好看,早知穿厚一些了。
阿兄似乎察觉到我的不适,将外袍脱下给我御寒。
远处港口船头点着灯火,塔楼上把整个清平镇景色收入眼底,天灯升起。
阿兄的臂弯与我贴的很近,我缓缓靠在他肩头,突如其来的吻让我无处可躲。
阿兄有些霸道,彼此都很生疏,他引着我,全身无力,似乎喝了醉一般,软趴趴的,只能任阿兄带领,渐渐的,那吻变得温柔又强势,我仿若窒息了,无奈之下只能推开他。
松开时,他的眸子还是带着涣散的,不舍与欲念交织,我也一样。阿兄没有进一步动作,但是他看向我的神情,都是温柔,他一遍遍抚着我的轮廓。
“婉儿,我们早些成婚吧。”
我含着热泪,欣喜若狂,依偎在阿兄怀里,他把冷风挡下,我感受他身上的暖意,那是阿兄的气息。
***
婚期定在秋后,我期待这天的到来,以前京城所见才子众多,踏入李家门槛求亲之人无数,却从未想过我的夫君会是何样的。
我坐在床榻前,火红的帷幔映着他的身影。
阿兄说:“婉儿,往后年年相守,岁岁相伴。”
我与阿兄额心相抵,我栽入他怀中,依着他。那是我余生中,最稳固的靠山。
我的夫君并非是那京城的高门子弟,也非朝中新贵。
我与自己说:我的夫君就只会是阿兄,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杂念,会不顾一切奔向我的人,他是王林。
往后我们会在竹林小院生活,我炼丹制药,阿兄写话本谋生,爹娘康健,我与阿兄举案齐眉,长相厮守,哥哥药铺风生水起。还会有我们的孩子,我教孩子弹琴识药,阿兄教他们识字念书……
我想与阿兄,风月常新,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