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她压低了声音,不想让程图南听出自己的哭腔,“你、你哪来的我的手机号?”
程图南笑了一声:“程哥当然什么都知道。”
他靠在一棵树上,盯着荀墨那幢楼一零一室的窗户,问,“你和你爸妈……没吵架吧?”
荀墨低头,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那张成绩单上,晕染了上面的黑色字体。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用手一点一点抹去窗上的那层雾,隔着透明的窗户,望向无尽的黑夜里。
万物在那一刹那仿佛全部寂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电话那头的人轻微的呼吸声。
和她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道为什么,荀墨突然很想叫一叫那个过分粘腻的称呼。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程哥哥。”
仿佛这样叫一声,电话那头的人,就可以自然而然成为她如同家人一般,可以依赖的人。
程图南的大脑运行突然停滞了一秒。
小姑娘声音听着有点哑,语气似询问又似恳求:“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的吧?”
程图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盯着窗户那边出现的模糊人影,低头,用尽他所有的温柔,轻笑了一声:“当然了。”
“我的荀墨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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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自习前,荀墨在那张初始选课单上,认真地勾上了化学历史地理三科,决定玩一出先斩后奏。
但是期中考试后还得开一次家长会,就算她自作主张地把初始选课单交上去,等到了家长会老师还得问家长重新确认一遍。
到时候还得大吵一架。
她盯着自己的选课单看了两秒,有点烦地折了起来,打算先走一步算一步,坐她斜前方的江子依突然回了头过来:“墨墨。”
“怎么了?”
江子依笑眯眯地把荀墨早上刚给她的蛋糕盒重新放回她的桌上:“我不想吃了,给你吧。”
程图南这会儿还在楼下停自行车,没来。
荀墨愣了一下,马上拒绝:“这是喜欢你的人给你的,我怎么能要呢。”
江子依嘟起嘴,显得相当苦恼:“可是我真的不想吃了,天天吃蛋糕也太腻了。”
荀墨迟疑两秒,还是推了过去:“那你一会儿给白故吧。”
江子依又推了回来,勾了勾眼尾,笑得相当甜:“白故这不是没来嘛,况且墨墨,我就想给你。”
荀墨刚想反驳,眼角扫到走廊上程图南的身影,不愿他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就忙把蛋糕盒塞进自己的桌子里。
程图南过来放下书包:“怎么了?”
荀墨坐正,一脸严肃:“没事。”
程图南看出她在说谎,想了想大概是为了选课的事还在烦恼,也没戳破。
荀墨松了一口气,稍微往后退了退,盯着桌子里的蛋糕盒出神。
她要是丢在垃圾桶里,如果被大佬发现了,他得多难过啊。
荀墨换了一下立场,要是她发现自己给谢泽送的蛋糕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她肯定都要窒息了。
况且,浪费粮食,简直天理不容。
荀墨想了良久,最后做了决定。
把这块蛋糕当成午饭,悄悄吃掉。
你知我知天地知,你好我好大家好。
就这么办。
等到了中午下了最后一节课,荀墨拉了拉前桌白故的衣角,压低了声音:“我今天不去食堂吃了,你自己去吧。”
白故没心没肺地应了一声,一心只惦记着南食堂的香煎鸡扒,风风火火地跑了。
程图南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扬眉:“你不吃饭?”
荀墨没想到他还是听到了,连忙撒谎:“啊,不是,我去……别的地方吃。”
程图南看了她两秒,“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拿了饭卡就走了。
等到教室里所有人都走光了,荀墨才松了口气,把那块放了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变质的蛋糕拿出来。
和程图南刚开始送的那块差不多,最经典的草莓奶油蛋糕,中间还加了一层碎布丁。
江子依真是暴殄天物。
荀墨叹口气,打开蛋糕盒,拿起勺子挖了一块奶油,刚放进嘴里,程图南的声音猝不及防在门口响起。
“荀墨,我给你带……”
他的声音突然一顿。
荀墨嘴里还含着蛋糕勺子,仓皇抬头,就对上了程图南的视线。
两人隔着好几米对望。
空气在那一刹那仿佛凝滞了。
荀墨没料到他会折回来,忙起身想和他解释,然而一时慌乱中桌子推的太快,原本就放在边缘的蛋糕盒瞬间砸到地上。
放在里面的草莓蛋糕翻了好几下,在地上滚出一道雪白的奶油痕迹。
连带着上面的草莓也飞出了好几米,最终落在程图南的鞋旁,砸出一滩粉红印迹。
支离破碎,分崩离析。
程图南低头看了一眼摔烂的草莓,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看向荀墨。
荀墨不知怎么的手有点发麻,刚想解释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火辣辣的,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粉白痕迹,突然间想起了很多东西。
很多本应美好,却在她手里生生碎裂的东西。
荀墨眼圈忽地开始泛红。
她脆弱得仿佛一支强弩之末,只要再来一根稻草就能压死她。
而这根稻草,此时正被程图南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