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奋力想抓住什么让自己不再漂浮,可在这里只有那些一触即散的光团。
我也成为了光团吗?棱炚忍不住想。
飘到一定高度后,棱炚停留在半空中,接着他听见这里响起了脚步声。
那是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如同他刚到这里一样,他也是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
没过一会儿,这个人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而后又接着朝前面走。
后面的流程与棱炚刚才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些东西没有反复问他那句话。
那人一路沉默着,从步履艰难到最终半跪在地。
大约过了几分钟亦或是十几分钟,在这里没有时间概念,棱炚连大致范围都不能估计出来。
那人动了动,他抬头对着面前的虚空说:“做个交易吧。”
棱炚心头猛然一颤,整个人被一股拉力牵扯着迅速向下坠,他落到了那个人背后。
“好啊。”
只是两个字,让那些东西同时整齐地说出来,听着格外渗人。
那些东西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棱炚看着面前的人站起来,那个人思索片刻后说:“给你……”
不知为何,到这句话时声音格外小。棱炚明明就站在他后面,却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那些东西问:“如果你违约呢?”
“来源于我身上的东西,你都可以取走。”那人答。
话音刚落,周遭的橙红色光团骤然膨大起来,如同扭曲的火苗张牙舞爪。棱炚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尖锐且难听,让人想到无数利器在光滑的玻璃上反复摩擦。
“不够”。那些东西说话时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调子,听着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远远不够。”它们说。
那人问:“怎样才算够?”
橙红色的光团扭曲得更加厉害,膨大到如同无数堵弯曲的高墙。穿长衫的人单膝跪地,身形单薄,在光怪陆离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渺小。
那些东西说:“我需要你用最宝贵的东西作为抵押。”
“不行!”棱炚和长衫男人异口同声地说。
棱炚都不知道那些东西说的是什么。但听见要求的那一瞬间,嘴比脑子快,拒绝的话语脱口而出。
所有光团开始缓慢挪动,它们上下漂浮得更加厉害,互相挨在一起的时候会融合成一大团。周遭安静了几秒,棱炚盯着虚空处,仿佛这样就可以和那些东西对视。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说这句话的时候,又恢复成一道单独的声音,好像只有一个“它”在说话一样。
“换一个条件。”穿长衫的人站起来,他说,“你可以取走我的全部,包括我的性命。”
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光团的移动速度忽然加快。而当他说完那句话后,耳边登时又响起奇怪难听的声音,比先前更大更尖锐,仿佛要穿破人的耳膜将脑浆都给搅匀了。
在后面捂着耳朵的棱炚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那些东西在笑……
还没来得及深究自己为什么会作出这种猜测,他听见那东西又说:“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棱炚心里一沉,他抬头看向前方,所有光团已经连成一片。将这里的空间一分为二。以穿着长衫的人为分界线,他后面一半是黑暗,前面一半是橙红色的光墙。光墙上有疯狂扭动的红色线条,既像弯曲的血管,又像是某种蠕动着的线形动物。
穿长衫的人冷着声音说:“我也可以终止交易。”
“你没有拒绝这场交易的余地。”那东西说。
光墙上的红色线条迅速朝着中心聚集,一面扭动一面融合,逐渐成为人体心脏的模样。那团东西模拟心脏开始跳动,接着无数血线从中点延伸而出,勾勒出头颅、肩颈、胸腹和四肢。
这是一具没有血肉和骨骼的人类躯体,心脏每跳动一下,躯体的形状便更完整一分。
很快躯体的轮廓已经非常完整,那些地方的血线恢复平静,唯独头颅处的血线还在游走扭动。对于这里它不满足于只是勾勒出形状,而是不断细化细节,将脸上的五官都做了出来。
虽然没有脸皮,但棱炚一眼便认出来,它们正在绘制的是目阑的脸。棱炚立即朝着前面冲,他想阻止那些红线。可惜刚走出一步,他便被一股力量强制性定在原地,无论怎样也无法再继续朝前面走。
被禁锢住的缘故,棱炚说话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你们要做什么?”
穿长衫的人情绪也有些激动,他冲着光墙说:“我没有同意,我不允许。”
掌心凝结出的白光奋力击向光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可惜却没有对光墙造成丝毫影响。
脸的五官做好后,整个头颅亮起如血一般的红光,所有血线平静下来不再动作。寂静中响起刺啦一声,红光消散,它们给头颅加上了脸皮。
同目阑分毫不差的一张脸,赫然呈现眼前。
那一瞬间,棱炚失去理智不管不顾朝前,强大的力量竟然不能彻底束缚他。躯壳被那股力量拉扯着,每踏出一步,便会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肉.体被撕裂的声音。
他浑然不觉,一点点朝着前面挪动。
终于,棱炚走到了光墙面前。
他伸出手,看见手掌上全是血后迅速在自己衣服上擦拭干净,而后再摸向目阑的脸。
指尖与脸相碰的那一瞬间,光墙上立即燃起熊熊大火,火舌肆意舔舐着那张脸,不过短短两秒的时间就将五官烧得面目全非。
“……不。”这个字和血一起从喉咙深处被挤出来,棱炚眼睁睁看着那张脸在火光中迅速变成飞灰,神情近乎癫狂。他感知不到烫一般,手掌停留在火焰中不断做抓取动作。
可那里除了火焰什么也没有,且不说那张脸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已经化为灰烬的东西他也抓不住。
“我同意这场交易。”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来自于那个穿着长衫的人。
棱炚猛然转身,很近的一段距离,可以让他清晰地看见对方被火光照耀着的五官。
那是棱炚自己的脸。
光墙轰然坍塌,奇异怪诞的笑声瞬间充斥着整个空间,无数扭曲细长的橙红色光团在空中飘浮、飞舞,晃得人头晕眼花。
穿着长衫的人朝着棱炚走来,从棱炚的身体里穿过,之后一点点消散。
在杂乱无章的喧闹声中,棱炚的左右耳同时听见两个声音。一道在近处,一道在远处。
“交易成功。”
“交易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