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跪在那里三个日夜,任何正常人都会受不了,中间难免会借着出恭的由头躲起来休息,临王便是用得这种把戏。
苻无舟跪在那里,虽然膝下有软垫,太子又给加了一层,但仍是抵不住酸麻胀痛之感,他扶着膝头想着离开的借口,只要到了台下回到百官的队伍中,便可以和想着由头离开了。
太子看了苻无舟一眼,他眨眨眼,感觉心思仿佛被看穿一般,直直看向太子,抿唇不语。
心中却是在哀嚎:完了,膝盖快要废了。
也不知道前生他是凭着怎样的心志陪着太子坚持下来的,反正这一世,苻无舟只感觉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或许是经历一遭生死,对什么忠君道义,家国天下看得淡了吧,现在他能顾及,想顾及的也只有自己接下来是否能够自由无忧地过活这件事。
什么先帝嘱托,什么帝师尊荣,都是镜花水月。
秦湍看向苻无舟,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苻无舟伸手替他轻轻擦去,温声道:“殿下,戏过了。”此时无人,临王和公主去用膳了,众臣百官如今也疲了,他可以不必如此。
“就连老师也认为,孤的悲伤是假的。”
“难道不是吗?殿下。”苻无舟笑着看向秦湍,凤目微敛却并非一贯以来的清冷,更多是看透了世情之后的戏谑淡然。
秦湍:“孤确是悲伤,却不是为父皇,只是想到一个故人罢了。”包括此前多次的昏厥,他都不是作伪,左不过悲伤的对象并不是先帝罢了,隔了两辈子,本就薄如纸的亲情更加寡淡得不值一提。
苻无舟:“哦,看来那位故人在殿下心中的位置定然很重。”
他竟不知,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故人,还让人如此悲伤,结合这人前世的一些行为,莫不是谁家美男子弃他而去,才令其如此悲伤?
果然学生大了便有自己的心思,连他都未曾察觉到。
秦湍眼神乍然充斥哀伤,目光空惘:“没错,只是他离去时,孤却一滴泪也流不出。”
苻无舟叹惋:“殿下真乃性情中人……”
苻无舟手捶了捶膝盖,一阵麻痛震得他龇牙咧嘴,身子也失去了平衡,向一旁倒去,却被一只手及时地搀了回来。
“老师既然累了,便下去吧。”
苻无舟大喜,登时觉得腿也不麻了,精神也抖擞了,他站起身行了个半礼,转身毫不犹豫便往阶下走去,经过礼官身侧,那是个年轻面孔,他对此人点了点头,那人赶紧慌忙地行了个礼。
嗯,礼部尚书安排这人不错,至少比那个侍郎好多了。
苻无舟走向翰林院所在的位置,还没到跟前,便被郑侍读一眼看见,他低声揶揄道:“学士口中的‘就回来’原来是待了两日再回来啊,可叫本官等得好苦。”
“等本官作甚?”
这个郑侍读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却怪会插科打诨,苻无舟次次冷面以待,他却总是不长记性,屡次再犯,让他也颇为无奈。
但如今苻无舟心态包容,足以包罗万象,反因无聊而配合他起来,权当逗闷子吧。
郑侍读:“这不是怕咱们堂堂苻大学士,被那位太子学生绊住脚嘛。”
郑侍读快速低声说完,表面上仍是那副悲伤模样,似乎在缅怀先帝的伟大功绩。
若放在从前,苻无舟定会低声喝止他,“不得胡说。”然后话题僵硬停下。
而此时他目光微动,才发现似乎从前他从不与人谈论太子,觉得那人在天际,他们这些佐政的百官,不过是经过的一片浮云而已,谈论过多徒耗心神罢了。
而眼下细品起来,郑侍读的话里似乎有些别的意思。
“什么叫我被太子绊住脚?”苻无舟变跪为坐,臀部落在两腿间的空隙上,反正此处无人在意,他仪态也就放松了下来。
郑侍读神秘笑笑,又很快收起了笑容,丢给苻无舟一个“你自己琢磨”的眼神,不再言语。
心里想的则是,翰林院曾出过多位太子老师,而太子殿下似乎只对苻无舟格外尊敬和上心。
大暄虽尊师重教,但太子在苻大人面前与在其他人面前果然并不相同,这一点他可是与其他同僚求证过,只是苻大人似乎这方面少根筋,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同。
不如找机会还是点一点他,省得咱们这位大学士,不对,未来也许是位极人臣的太傅大人,被人给拐骗走了都不知道。
苻无舟却懒得与这郑侍读打机锋。现在正是午时,官员们轮流用着饭,周围的人群中窸窸窣窣传来响动,苻无舟突然觉得有点寂寞无聊,一抬眼,他看见一名头戴白花的貌美妇人挎着个篮子正往台子的方向走。
“是淑妃。”苻无舟轻声念道。
身为陛下嫔妃,她无须在灵前苦守,那她现在往那边去是做什么?苻无舟略忖,想到这位可能是要给她的一双儿女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