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把太子交给你……帮太子坐稳……坐稳江山……”
终究还是找上他了,苻无舟合上眼,上辈子就是这句“帮太子坐稳江山”成了束缚他一辈子的咒语,让他终生不得自在,看似身在高位,实则凄苦一辈子。
他苻无舟的苦,谁人知晓?全朝堂上下都在骂他,他背负了多少,谁又能明白?
不行,他不干,拒绝,必须拒绝。
“臣无能,不堪此大任,请陛下另行托付。”苻无舟重重叩首,沉声回答,既然能重来,他想换一种活法。
他清楚,老皇帝这句话也不过是个试探,照这位的行事风格,其托孤名单上应当还有备选,只是这些备选怕是不如他苻无舟好说服拿捏。
只有苻无舟一人,兼具托孤之臣的所有美德:三元及第、举目无亲、心善高义、怜恤太子。
去他的心善高义,这辈子就算心软可怜路边的乞儿,他也不会再可怜太子。
只要拒绝了老皇帝,之后自然有人被邀请进来。毕竟他看老皇帝还能坚持个把时辰呢。
苻无舟重生手握话本,可老皇帝反应却出乎意料,他说:“若苻卿拒绝……便陪葬吧……”
“!!!”
竟然威胁他,苻无舟最讨厌被人威胁,可是,这可真的很管用。
毕竟他不知道自己再死一次,是否还能再重来。
“臣……臣愿辅佐殿下……”
老皇帝安心地闭上眼睛,不再出声了,过了几息,老太监不放心地上前一探,紧接着全身猛然一抖,他沉痛地甩了下拂尘,高声道:“皇上驾崩!”
与此同时苻无舟心肝一颤:还是没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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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殡天,皇亲和百官须轮流守灵三日,苻无舟虽然第二次参与国丧,但心肝仍是忍不住开始颤颤,毕竟这是个很考验体力的活。
前世,他作为翰林院学士,一院长官,又新近受先帝托孤,未来还会以帝师的名义继续辅佐朝政,一言一行,都有在守灵期间,他似一株苍松一般挺拔地跪在那里,风吹不晃,雪压不弯的。
那时候,他如此做派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太子其实并不被百官看好,朝中大员有五成是临王党,而剩下的五成里,只有一半是太子真正的支持者,而这些人在朝中的官位又多居中末流。
是以,作为太子最忠诚的拥趸,一直以来教导他的老师,便不能不把台面做足。
苻大学士的傲骨尽管让人钦佩,但三日之后,还是大病一场,差点就错过先帝出殡,先帝下葬那天,他拖着病体前往送葬,差点倒在陛下陵前。
饶是如此,那帮人仍是不依不饶,觉得太子料理丧事期间,不曾流过一滴泪,实是对先帝的不敬。
苻无舟想到此中事,心中不免恍惚,这回他不打算那么拼命了,拼命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让自己走上绝路。
此时是早春,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明净纯粹,没有一片云,他却知道,不一会儿便会有一场薄雪飘落,介时冷风吹起,满目素白。
皇帝驾崩,天地与人间同悲。
这当然是文官笔下粉饰的说辞,而百年之后,谁还记得谁?古今帝王将相,生前身后名,很快便会淹没在岁月的长河里。
苻无舟重活一世,对皇上的驾崩已是颇为无感,他在乎的是,不要晕,不要晕,千万不要晕!
他捏了捏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果脯和糖果,就藏在缟素之下,这让苻无舟心里踏实了些。
他跟着礼官,缓缓地迈着步子拾级而上,走到停灵的宫门前。
厚重的金丝楠木棺材前,站着身穿重孝的太子、临王和一众皇子公主等,苻无舟一眼便看见太子秦湍。
此时的他也不过是弱冠之年,他红着眼眶,一身孝衣更显憔悴清瘦。
众人都还在等候,待会儿时辰到了,礼官开念,他们便要开始长跪,这么个间隙,苻无舟闲来无聊,不知看向哪里,便用目光打量起秦湍来。
距离不算近,却也不远,刚好能看见秦湍红着眼眶,穿过凝滞沉重的空气望过来,视线顷刻相对。
苻无舟突然觉得,他应该上前去,站到孑然一身的太子身边,陪陪他,或是安慰他。
可刚迈开的脚瞬间又收了回去,冰寒疼痛的胃部在提醒他,此生此世,还是少些瓜葛的好。
时候差不多了,苻无舟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却听见有人在唤他——
“老师,到孤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