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炭又被烧起来,一碗莫名其妙的东西被倒进丹炉中:“你倒是提醒朕了,传令下去,让张行简协作王驰。” 赵俨封上丹炉,接过洪长风递过来的手巾:“朕就一个王驰,可不能把他用没喽。”
洪长风一笑:“陛下仁爱。”
直到将张行简复职的消息传下去,洪长风也没能看明白赵俨的态度,是杀是剐,还是保?
“师父,方才穆尚书路过给我塞了银子,是要找您说话,我想着先回来请您的意思再作答复,您看是见还是……”
洪长风瞥了眼新收的小宦官,打心眼里满意,机灵又有礼数。二人一道往回走:“不见,你找个由头推了,还有,手别贪,不该要的一点儿也不许沾。”
小宦官点头,正要撒开脚小跑,忽然背后汗毛直立,立刻端方起来,沿着墙根走得又平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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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就不见了赵郎君的身影,我还以为他如往常一样早早地走了,后来一问老孙才知,连账都没还呢。” 兰香推开房门,侧开身子,水袖一舞:“喏,里头就是,不过早也住过几位客人了。”
纪新四下查看一番,并无发现,回头看向望涯,她正贴着窗台查看,良久后可算回头:“一尘不染。”
“当夜都有哪些人在?本官要一一问话。” 纪新道。
兰香大抵不是头一回跟衙门的人打交道了,置空房,寻人证,行云流水,甚至还将赵长元以及王攀的账递给纪新。
纪新仔细翻看,从他们的吃穿用度,赊账还账,到彩头打赏,最终得出结论:“都是王攀买账,三天两头的,数目不小。”
在此之后就是挨个问话,几轮下来,都说王攀同赵长元之间没有什么瓜葛,甚至算得上相谈甚欢,出事当晚,王攀同赵长元饮酒作赋,一时兴起,召来附近私塾的学子,以一颗色泽上乘的珍珠为彩头,开始吟诗作对,场面十分热闹。
后来热闹散去,王攀在家仆的陪同下乘上归家的马车,赵长元则醉得不省人事留宿今朝醉,当夜,值夜的守卫并没有发现异常。
纪新翻看着笔录,上头密密麻麻,却没有一句是他需要的,于是第二轮询问开始,这回在开始询问之前,他先抛出了一口鱼饵:“王二郎同赵郎君当真没有过任何嫌隙?”
兰香顿时会意,眼珠一转,答:“嫌隙我就不清楚了,可两只蛐蛐拼到一块儿都得斗个高低,何况…何况以赵郎君的身份,话里话外的总少不得有些挖苦…”
望涯低头抿了口热茶,这话倒是真的,就算是在坑里,赵长元也仍是一副傲慢的模样。
从今朝醉离开后,二人分道扬镳,望涯拐到京兆府去蹉跎了一番汤介,这才紧赶慢赶回到大理寺。此时已经到散衙的时辰了,大理寺内却还是人来人往,只有何宝驹脚步轻快:“望司直前途无量啊,什么案子都得经过你的手,来日高升,可不能忘了我呀。”
“一天到晚拉磨盘,是得高升,不过是魂魄离体的高升,到时候还望何兄多烧点银钱,或者我亲自去讨。” 望涯不多停留,径直朝库房去,并没注意到身后何宝驹铁青的脸色,她的意思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啦?
晦气!
库房中点着油灯,桌案上铺满纸张,望涯收笔,将墨迹未干的纸拿到油灯下。这已经是她写的第十版药方了,每回递给贺进,他都要研究许久,做出修改才敢煎出来试药,就算如此,于秋的还是没有好转。
“您来得正好,望司直也在里边。” 小吏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门口处就出现了些光亮。
“小望大人,安医官来取卷宗。”
望涯赶忙相迎,一旁的小吏四下查看一番,发现偌大的库房里,只有望涯跟前的桌上放着盏灯,这怎么够用,于是提着灯笼多点了几盏,直到屋子亮堂起来才退出去。
“可是要无为的卷宗?” 望涯跟安医官还算相熟,在无为案时就是他医治的自己。
安医官点头,转头看向桌上的东西,就听她继续道:“就是这些了,要想判定赵长元的罪名,那封信件远远不够,得弄清楚他用的是什么毒,从何处得来,存储在哪儿,是否还有剩余。”
“望司直思虑周全。” 安医官上了年纪,手上的动作却还很利落,只是相关的卷宗太多,一一筛查需要很久。他颤颤巍巍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本册子,翻开其中一页递给望涯:“望司直审理过此案,想来对案卷更为熟悉,还请看看有无同此方相近的卷宗。”
望涯接过册子,这是几位医官仵作聚在一处研讨许久,结合当时医治王攀时的症状,才得此药方,因为同先前望涯的症状相似,这才来到大理寺寻找卷宗。
“找到了。”
安医官将卷宗接过,在灯下仔细校对了三回,最终不得不认命一般,将卷宗放下,抬头看向望涯,略微点了点头。
望涯袖手:“我想刑部的纪员外郎大抵还在。”
于是二人开始整理卷宗,预备一道去刑部,望涯将卷宗放回架子上,顺便吹灭一旁的灯盏,再返回到安医官跟前,毕恭毕敬道:“安大人,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不知您是否肯替晚辈指点迷津?”
安医官摆摆手,在望涯整理卷宗时,他也已经将自己的药箱打理好,两人一齐朝门外走去:“老朽恐怕只能答出医术上的问题,其他的就难啦。”
“晚辈这条小命都是您救的,也是打那以后,我就总想着学点医书,要是再有个小病小灾的还能自己开个药方。” 望涯将库房门锁好,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伞,没走多远忽然将伞撑开,没等安医官发问,一点雪花就飘到了他的脸颊上。
“你既有心向学,我自然没有不替你答疑解惑的道理。” 安医官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