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杀了一个北栖人,往后也将一个个清算。
乔波倒吸一口凉气,仔细回想,去年确实死了一个主簿。再翻曾莲的诉状,她诉的是曾观害死了她的母亲,还包庇郝二十,驱使郝二十杀人放火。
望涯不觉看向曾莲。
她的诉状一递,案子就变了处境,原来是曾观草芥人命滥用职权,如今倒成了为民除害,是不得不为,他确实往衙门里塞了北栖人,可也亲自把他们一一了结,有罪,但不能是重罪,并且,曾莲顶着一副曾夫人的面孔,乔波难免会看在她的份上多加斟酌。
“这同归子衿又有什么关系?”望涯问,至于其他的,她看不明白,整个案子弯弯绕绕,莫名其妙。先是曾观不肯舍下官身携妻女远走,亦不敢反抗耶律大石,更不敢将消息透露给那么大的一个乔波,而乔波白长那么大的体格,底下波涛汹涌暗流涌动,他心里却只装着山上的灵芝,以及水里的螃蟹。
什么都不过问,什么都不知道。
曾观忽然间变得苍老,像是刚从棺材里头爬出来的:“他的大哥归子与,那年要进京赶考,却被我撞破他同朱九的私情,后来我遭郝氏兄弟要挟,偶然看见归子衿,便想到拿归子衿钓鱼,归子衿自然不肯,于是我便邀他到聚金楼去,叫他亲眼瞧瞧自家大哥同朱九的往来,他看见了,再后来,我们打了一架,我把他送进牢里,拿他大哥的前程作要挟,要他带商秀上山去。”
“归子衿是怎么死的?”望涯又问。
“我推的。”曾观答。
案情已经明了,乔波看向曾莲,一时摸不清楚她为何呈这份诉状,于是问:“你的诉求是什么?”
曾莲直了直腰板:“求大人明鉴,一切按照王法律令判决,切勿看在我娘的份上从轻。”
望涯一怔,原来是她狭隘了。
……
不过才过了一日,竟已经好似深冬,夜风吹得望涯打了几个寒颤,不得不起身将窗户关紧。
文书她拿到了,至于曾观的判决,当提交大理寺。
“望司直,乔知府邀您到府上尝尝新菜。”来的是知府家的侍女,手臂上还搭着件披风。
望涯收拾完包袱,推门出来,侍女便将披风递了过去:“我们家夫人说,天气冷得突然,担心望大人衣着单薄染了风寒,在回京路上还要遭蹉跎,这是貂皮裁的,特别暖和,还请望大人笑纳。”
“劳烦夫人记挂,望某铭记在心。”望涯确实冷得不想出门,只好老老实实披上了。乔波这番周折,大抵是想让她回到京里替他说说情,将案子一五一十全都还到曾观身上,顺便盖一盖知府‘渎职’的罪名。
车厢里温暖如春,甚至还备着茶点,望涯掀开帘子,一旁的侍女也转头问:“大人有何吩咐?”
“你可知道曾夫人的姓名?”
侍女思索片刻,最终摇头:“回大人,不知。”
到了乔波府里,又是流水一般的席,桌上琳琅满目,四处点着灯火,恍如白昼。
“望司直明日便要启程?”乔波往前探了探身子。
“是也,商秀的案子实在是催得紧。”望涯手上捧着暖炉,身前的灵芝鸡汤散发出阵阵香气。
“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好好备菜,望司直何时再来,一定要提前知会本官,本官好给你安排最应季的美食。”乔波笑道,担心望涯没听懂,犹豫一二后,还是端起鸡汤,道:“那就请望司直手下留情啦。”
望涯也捧起碗回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乔波喜笑颜开,以为望涯说的是手里头的鸡汤,实际上她说的‘君’指的是赵俨,她领着朝廷的俸禄,自然就得替朝廷办事,当然,这个误会就是制造给乔波听的,否则今日她恐怕不好轻易离开。
吃饱喝足后,望涯又乘上知府的马车回衙门,正是昏昏欲睡时,马车却忽然停下。
望涯正要查看,窗外的侍女先道:“大人,是前头有人犯夜被衙差拿了。”
“那是……曾莲?”望涯掀开帘子看了半晌,隐约辨出来,接着下车。
“望司直。”衙役朝望涯行礼,再看看不远处挂着知府家牌子的马车,连忙解释道:“此女犯夜惊扰,正要缉拿。”
“你出来做什么?”望涯问。
曾莲手上挎着个竹篮,里头盖着块麻布,望涯打眼一看便知道里头装着的是香烛纸钱,果然,曾莲道:“来给归家兄弟烧几炷香,毕竟是我爹做的蠢事。”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下不为例。”望涯发话,衙役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她放了。曾莲谢过望涯,转身正要离开,却听她问:“且慢,长路漫漫,你陪本官走一程罢。”
又从钱袋子里拨出碎银赏给衙役:“天气寒冷,请诸位喝碗羊汤。”
“多谢望大人!”
衙役走后,望涯解下披风交还知府的侍女,不等对方发问,她先道:“感念夫人好心,然而公务在身多有不便。前头再有一小段路就到衙门了,本官自己走走就好,姑娘请回吧,路上多加小心。”
侍女犹豫一二,终是收了披风,转而将手里的灯递给望涯:“大人慢走,当心脚下。”
于是,路上只有望涯以及曾莲了。
曾莲跟在后头,莫名有些紧张,直到望涯问:“敢问令堂名讳。”
“花独义,字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