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多螃蟹,有醉螃蜞,还有蟹酿橙以及持螯供,这是望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花样,从前吃过螃蟹,却也是人家一时兴起,赏给她的螃蟹腿。
乔波说起吃食滔滔不绝,倘若从头记录,大抵能够修出一本厚厚的食谱,倒也没有愧对他的体格。他愿意说,望涯愿意听,曾观时不时说上几句,等吃食说完了,席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乔波忽然醒悟过来,望涯是来查案子的,于是难得过问:“你查的是什么案子?”
“两年前商秀的案子。”
乔波点点头,但他对此没有印象,于是转头看向曾观。曾观了然:“两年前,归子衿同他的好友商秀在五仙山上遭遇两贼人,后来商秀挣扎中将贼人砍死一个,余下的还在逃窜。”
“原来如此。”显然,乔知府对此还是没有印象,忽然灵光一现,转头看向望涯:“五仙山上产灵芝,拿它入药也好,炖鸡也罢,都是很好的!再加入枸杞红枣,文火慢炖……”
……
从乔府离开后,望涯同曾观道别,自顾走回府衙去。
府衙门前除了值守的衙役,还有一团白色的人影,望涯走近了,发现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长相清秀,身形高挑纤细。
“望司直。”衙役大老远就瞧见望涯的灯火了,于是走近,指了指那团人影,带着浓重的乡音道:“那就是归子衿。”
望涯快步上前,朝归子衿颔首:“你就是归云?”
归子衿点头,接着上下打量望涯,又听她道:“随我进来,有些话要问你。”
然而归子衿不动如山,非要衙役将他推进去,过程中还被门槛绊倒,脑袋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就算如此,他也只是爬起来,掸掸衣裳,继续不动如山。
就这样,衙役推一把,归子衿就动一步,磨磨蹭蹭才到了地方。
望涯展开卷宗,仍是先问:“详细说说两年前的案情罢。”
归子衿不语,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望涯,把人盯得后背发凉。
“你有什么冤情要诉吗?”望涯问。
归子衿总算动容,正要开口说话,身后却忽然传来曾观的声音:“都这个时候了,望司直还要办案子么?”
望涯抬头:“左右我都住在府衙,何时审理都是一样的。曾通判为何又折返,是有什么要办吗?”
“那倒没有,是有书落下了,打算拿回去看完。”曾观瞥了眼归子衿,又说:“你好好配合望司直,不要乱说话。”
话音落下,曾观回到自己屋里拿了东西,转而回来同望涯告别,这才再次离去。
望涯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回过头来看归子衿,却发现他目光涣散,确实有些‘呆傻’的症状。于是抬手敲了敲桌案,提醒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会查清楚的。”
“两年前,我同商秀一道上了五仙山,突遇一阵狂风,后来……后来郝二十将我打昏,一路拖到山顶,亏得商秀相救,我才得以活命。”
“商秀相救。”望涯重复道,接着抬眼注视着归子衿,问:“他做了什么?”
归子衿一怔,抬头看向望涯,很快又低下头,不觉咽了咽干涸的嗓子:“商秀挣脱贼人,失手砍死了他。”
“你亲眼看到的?”
“是。”
“商秀是如何挣脱,又是如何将郝二九砍死的?”
归子衿呼吸有些急促,抿着嘴,良久后才说:“郝二九要拿绳子捆住商秀,商秀趁他找绳子的间隙,夺过他手里的刀,就将他砍死了。”
“当时你在哪儿?”
“屋子里。”
“就你一个人?”
“是。”
“可商秀说,当时郝二十也在屋子里。”
归子衿攥了攥衣角:“我记不清了。”
“好,换句话说。你同商秀是好友,对吧?”
“是。”
“当时你也亲眼看见郝二九对商秀下手,那你为何不帮帮商秀,难道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望涯算得上是咄咄逼人了,为了避免把归子衿‘逼疯’,她起身斟了杯凉水递给他。
归子衿接过水,抿了一口,觉得不够过瘾,又一口气喝完。
望涯朝他伸手接过空杯,又续了满杯递回去。归子衿再喝了半杯,这才猛地抬头:“我记不清了。”
望涯默声,静静地看着他,脑袋里将案情重新过了一遍。然而归子衿却捱不过这漫长的沉默,他只觉得如坐针毡,于是起身要走,走了两步却折返回来,反复如此,倒让望涯琢磨不透了。
“你若是不想进刑房,就回来把话说完。”
归子衿忽然停下脚步,双手不觉颤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回过身来,眼眶发红。
“郝二九……是曾观杀的。”
这句话他憋了两年,期间也到府衙递过诉状,每每却如都石沉大海,渐渐的,不知打哪儿传来的风声,一夜之间,谁都把他当成疯子看待,画坊也不再收他的画,走投无路时,只有曾观会给他些银子,叫他没法儿饿死。
可就是这般,归子衿才对曾观没辙,一来是曾观清名在外,二来是自己的把柄在他手里,因此不得不屈从。
“是曾观叫我引商秀上山的!”